“烛龙栖寒门,光曜犹旦开。日月照之何不及此?惟有北风号怒天上来。燕山雪花大如席,片片吹落轩辕台。幽州思妇十二月,停歌罢笑双蛾摧。”
顺天古称幽州,向来为北疆苦寒之地,同时也是用以抵御北方蛮族入侵的军事重镇。
到大周太祖武皇帝开国,一则因前朝旧都金陵凋敝于战乱,二则担心南方歌舞繁华之地消磨了后辈儿孙志气,三则警惕北方蛮族窥视中原之心不息,遂决定以天子至尊御守国门,将新朝都城定于幽州,并易名为“顺天”。
幽燕之地多慷慨悲歌之士,民风刚强勇悍。
历代勋贵豪族世居于此,不免也沾染了一些尚武之风,以致于每逢秋高气爽野兽生膘准备过冬的时节,骑马游猎成为京都权贵子弟间必不可少的一件盛事。
这一天清晨,一列骑士从刚刚开放的顺天北门呼啸而出,令守门的兵丁和早起出入城门的百姓都看呆了眼。
只因那十几匹强健骏马的雕鞍之上,骑乘的都是清一色正当妙龄的小娘子。
这些女子大都是用红色绢帕包头,身着紫色窄袖短衣,腰扎淡绿色汗巾,大大方方地展露着满青春气息的美好身段。
她们的身上都携带雕弓羽箭,后腰处交叉佩了一对带半圆形护手的宽刃短刀。其中有两人手臂上绑着皮套,擎了两头电目钩爪的神骏鹰隼;又有五人牵着锁链,拖着五头掀牙砥爪的凶猛猎犬。
在众女环簇之中,又有二女的容貌装扮格外不同。
她们都作了时下那些高门千金外出时最爱的男装扮相,头上戴束发金冠,身上各穿一青一白两件剪裁合体、款式为男装却又能凸显女子婀娜体态的团花箭袖,外罩同色云纹大氅,座下则骑乘了两匹毛色纯白体魄格外矫健的骏马。
二女都是容色绝丽,却又如春兰秋菊般各具风韵:穿青的女子十五六岁年纪,眉宇间透出寻常女子所不具备的飒爽英气,身形颀长挺拔不逊于寻常男子,夹着马腹的一双健美长腿尤为引人注目;穿白的女子只有十三四岁年纪,身形尚显青涩单薄,但一张俏脸精致完美到无可挑剔,眉目间又现出几分惹人怜爱娇憨气质。
此二女非是旁人,正是当初张乾在阳曲县时收下的两个弟子,傅清风和傅月池。
如今傅天仇已获隆兴帝重用,跻身中枢官至兵部尚书,便说是为官清廉,但仅凭俸禄与皇帝的多番赏赐,也足以维持该有的体面。
如此则两个早年随父亲备尝艰辛的丫头则算是苦尽甘来,经过数载锦衣玉食的富贵生活滋养,容貌气度都与当初大不相同。
不过二女倒也并未因生活优裕而养出骄娇二气,数年来一直在依照张乾传授的心法和武功图谱修习武艺。即使不大肯用狠心、下苦功的傅月池也已小有成就,而傅清风更已将《九易炼形术修习到第六层“易骨”的境界,修行的速度之快还要胜过创造这门功法的张乾本人。
这倒不是说傅清风的禀赋悟性超过张乾,而是张乾修行时凭的是自己的参悟摸索前行,傅清风走的便是他探索开辟的阳关坦途。
因为练成一身的武艺,姊妹二人的兴趣自然也不会在寻常名门闺秀的女红针织等事上,自己每日舞刀弄枪不算,还从府中选了十几个丫鬟传授武艺,又央着已在京城定居任职于玄鉴司的庞勇传授她们骑射之术。数年下来,俨然已经练出了一支小小的娘子军。
傅天仇自觉早年亏欠两个女儿太多,虽然不会溺爱娇惯,却也没有多做约束,胡作非为自然绝不允许,这般孩子家的胡闹则并未放在心上。
一行人马出城后便将速度提了起来,一路蹄声如雷风驰电掣,不多时已来到京郊荒野。
傅月池伫马向远方遥望一阵,取了弓箭在手叫道:“姐姐,这一次我一定不会再输你!”
傅清风也摘弓取箭,哂道:“月池你似乎每一次都是这般说得,最后还不是一败涂地?”
傅月池不满道:“姐姐你不要小瞧人,最近我练功很勤快的!”
两姊妹在说话间,身边已经有丫鬟将猎鹰和猎犬都放了出去。两头灰黑色毛羽的猎鹰张开双翼在空中盘旋长鸣,五只猎犬也一路狂吠着四处奔走,寻找着隐藏在枯草中的猎物。
蓦然间,一只肥硕的灰毛野兔受惊从一处草丛里一跃而出,向着远处亡命逃窜。
“这是我的,姐姐不要来抢!”
傅月池欢喜大叫着飞马而出,张弓一箭射去,她武功已颇有根基,由庞勇这军中悍将教导的骑射之术也确是不凡,这一箭的时机、力道、准头都甚是有可取之处,只一箭便从那野兔的后颈贯入,余势未衰将其钉在地上。
她驰马疾奔上前,在马背上俯身用个“海底捞月”的架势将那野兔捞在手中,圈回马来高举着向傅清风示威:“姐姐,这一次是我先有收获呢!”
她的话音未落,却不妨对面的傅清风急拨弓弦连发两箭,只听得嗖嗖两声尖啸,两支箭从身边一左一右飞过,等她转回头去看时,却见已有两只野兔中箭倒地。
“姐姐你……”
面对气急败坏瞪着自己的妹妹,傅清风不慌不忙地收了弓,等着两只训练有素的猎犬扑上前将射中的猎物叼会来,笑吟吟地道:“月池,现在却仍是姐姐领先呢!”
“姐姐你不要得意,这一次我定要胜过你!”傅月池一面不忿地大叫,一面拨转马头向远方冲出去继续寻找猎物。
傅清风也不甘落后的催马紧追其后,那些丫鬟们也都纷纷跟了上来。
当前疾驰的傅月池连发几箭射中了三只野兔和一只獐子,却知道凭数量很难胜过武功箭术都在自己之上的姐姐。为今之计,唯有猎到一只不同寻常的猎物,才能够以质取胜。
上天似乎要成全她这一份小心思。念头才动的瞬间,她眼前忽地有一抹白影掠过。定睛望时,却是一只狐狸被太空之后急速俯冲下来的猎鹰迫离了藏身之处。
傅月池看那狐狸一声皮毛竟是罕见的纯白之色,在草地上奔行之时则呈现出一种说不出的曼妙优雅姿态,心中登时又喜又爱,却舍不得用箭去射了。
她收了弓取下马鞍旁挂着的一卷红绒套索,催马疾驰追到近处,将套索抖开向前一抛,顶端的活套准确地落向那只白狐的头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