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悦从办公室出来，回到自己的座位上，觉得一阵轻松，原来，做一个决定，并没有想象中那么困难，离开一个人，也没有想象中那么心痛。整理了一下桌面上的文件，准备开始做交接，虽然接替她工作的人还没有最终确定。

顾唯安这一天过得异常烦躁，感觉眼前的一切都是不真实的，只要小小的一点事情，都会发火，还没到下班的时候，就气冲冲的离开了公司，独自一个人开车走在路上，漫无目的，突然觉得没有方向。很多年来，顾唯安一直都很明确，自己要的到底是什么，可是这一天，突然就有些茫然，仿佛过往的一切，有什么东西出了差错，而他却不知道，他拼命想要找到答案，然而答案就好像一个迷宫，找不到出口。

不知不觉间，夜幕降临，霓虹初上，顾唯安把车停在路边，拿出一支烟，点燃，却一直没有吸，就那么静静的，静静的燃烧着，烟灰积了一大截，一阵风吹来，随风飘散。他打了一个冷战，才发现自己出来的时候忘记穿外套了，扔掉烟蒂，双手抓了抓头发，返回车上，继续漫无目的的开着，居然开到了林悦的楼下，他抬头望了望，摸出手机给林悦打了个电话：“我在你楼下。”说完就径自挂断了。

不一会儿，林悦套着一件薄薄的羽绒服，走了下来，远远的看到顾唯安靠在车上，手指间夹着一支烟忽明忽暗，她走过去，靠着车，站在了顾唯安的旁边。

“怎么现在过来了？有什么事儿吗？”林悦淡淡的开口。

“你为什么要辞职？”顾唯安说着，转头看了看林悦，他始终想不明白，林悦突然辞职的原因，到底是什么？

“唯安，你最初的梦想是什么？”

“最初的梦想？”

“就是你小的时候，一开始，最想成为的人，是什么样的？”

“我……有些忘了，可能是科学家、宇航员之类的吧。”顾唯安稍稍想了想，可是太久了，孩童时期的理想，哪里算得上是理想。

“你知道我那时候想做什么吗？”

“什么？”

“我想开个小卖部。”

“小卖部？为什么？”

“那时候邻居家里有个小卖部，晓琳每天都有好吃的吃，她手里的零食总是最多，生病的时候，不用出去买，就有罐头吃。我那时候好羡慕她，就想着，长大了以后一定要开个小卖部，想吃什么就吃什么，想什么时候吃就什么时候吃。那时候好开心，眼前的东西，就是自己想要的。后来长大了，见的东西多了，小卖部渐渐满足不了了，就努力奋斗，去得到更多。拥有的越多，欲望就越膨胀，想要的就越多，早已经忘记了，当初想要的，其实只有那么一点点。这么多年，目标就是一块块地，一个个楼盘，一个个项目，一个个收购对象，慢慢忘记了，自己心里想要的，到底是什么，觉得自己在不知不觉间，突然就迷路了。”

“所以你要去开个小卖部？”顾唯安的情绪稍稍平静了些，他转头看看林悦，调侃了一句。

“也许不是要开个小卖部，而是想要按照自己的想法，简简单单的生活。”

“现在还能回得去吗？”顾唯安突然有些失落，他突然想到，他十八岁那年，好像和萧寒约定，等他们大学毕业了，就回宁城，找个安稳的工作，两个人安安稳稳的过日子，再生个孩子，一家人快快乐乐的在一起。可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他不再满足于眼前的生活了呢？他想要的越来越多，总觉得再多一点，再多一点就可以，然而当他终于觉得够了的时候，一切似乎都已经不一样了。

“也许很难，但是我想试试。”林悦笃定的说，“昨日之日不可追，今日之日须臾期。希望，总是在明天的，不是吗？”

“你都想好了？”

“是啊，想好了，想到很快就可以无事一身轻，就很期待。”

“那我怎么办？”顾唯安脱口而出，问出来又觉得有些不妥，不过既然是已经出口的话，顾唯安也就不远再多做解释。

“天下无不散之筵席，唯安，这些年多谢你的照顾，我的工作很愉快，希望你以后，还可以继续顺风顺水。”

“一个好的工作搭档，哪里那么好找？”

“过了磨合期，就好了。你忘了，我们最初的时候，也不是很合拍，默契是建立在彼此了解的基础上的，是需要时间的。”

“时间，现在哪有时间做这样无聊的事情。”顾唯安有些不快，他挽留的意思已经如此明显，林悦却丝毫不为所动，好像这么多年建立起来的默契，已不复存在。

“唯安，不管怎么样，我希望你越来越好，可以达成自己的目的，得到自己想要的。”说完，林悦转身离开了。顾唯安站着没有动，良久，回头看了一眼，早已没有了林悦的影子。

林悦上楼，站在窗前望了望楼下，顾唯安依然站在那里，一动不动，林悦收回视线，有些心痛，温热的液体溃坝，夺眶而出，面对顾唯安的时候，她还可以装作不为所动，此刻，却是再也忍不住。她从未想过有一天，会以这样的方式和顾唯安告别，她以为即使他们无法成为恋人，但至少也是工作上最有默契的拍档，可是，有一条线一旦越过了，就无法再回头了。如果没有那个疯狂的夜晚，林悦大概会一直留在顾唯安的身边，即使心痛，即使只是为了让他不那么孤单。可是，一切都变得不一样了，再也不可能回到从前了。

顾唯安就那么站着，任冷风裹挟，长久的没有动，直到腿都有些麻木了，转身的时候，甚至有些站不稳。他抬头看了看林悦的窗户，灯已经暗了，上车，回酒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