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家父子说了会话,等关纪钲和刘岭拿着小包裹出来,他打发儿子去找事做,自己望着他俩,想开口劝说,又觉得力不从心,只是深深的叹口气,“纪钲老弟,刘岭老弟,你俩既然已经做了选择,我也不多说了,多保重。”
当初在盛京,孙学义在别人的车轮下救了自家三岁的独子,他为道谢,去客栈寻了孙学义,得知他是跟着袁保田的账房先生,闲谈之间,得知袁保田要回栗邑开酒楼,脑子一热,为了孙学义的仗义之举,他带着刘岭也来到栗邑,如今袁保田做事不仁义,他也不能再牺牲了自己和刘岭。
他叹口气,语重心长的劝着,“学义哥,当初若不是看在你老哥的面上,我哥俩岂能来栗邑这穷酸地方,如今东家不仁义,我哥俩都不怪你,这些年你带着栋哥儿也不容易,其实栋哥儿说的没错,树挪死,人挪活,小弟仍然想劝学义哥也迈出这一步,说不得后面的路是一派光明呢。”
孙学义也曾读四书五经,他焉能不明白这些道理,可总觉得自己不能做亏欠东家的事情。
苦笑着把关纪钲和刘岭送出酒楼,孙学义颓废的坐在前堂,勾着脑袋想心事。
酒楼的大厨师都走了俩,剩下的几个帮厨也觉得留下前途很是昏暗,也都和孙学义这个懦弱的掌柜请辞,连厨房的打杂的婆娘周嫂也撇着嘴说不干。
孙学义心里烦躁,破天荒的吼了一嗓子,“都走,不想干,一个都别留下!”
眼瞅着后院的人都走了个净光,几个小伙计也缩头缩脑的过来请示,“掌柜,他们都走了,我哥几个咋整啊?”
抬起头望了望这几个傻乎乎的脸,孙学义无奈的抽抽嘴角,“看来咱的酒楼要歇业些日子,总不能耽搁你们几个小子,你们想走也走了吧。”
早听说味美轩也是做海鲜菜肴的食铺,那里的小二一个月就有五两银子,去的食客几多,光打赏的银钱就多出月钱的好几倍,离开这里,他们立马就过去瞅瞅,若那里真的好,就去那里找活做。
这几个小二规矩的给孙学义行了大礼,也不要上月的那一两银子,都叫嚷嚷的麻溜奔了出去。
飘忽的眼神扫了空荡荡的酒楼大堂一眼,孙学义的腰身越发的直不起来,长叹口气,能走的都走了,这诺大的酒楼如今就剩他们父子二人,还要去袁府给老爷送个信,要杀要剐随他的意。
半个时辰后。
袁家正厅。
袁保田听完孙学义的述说,已经没有力气再呵斥下去,无力的挥挥手,“孙学义,既然人都走了个净光,你干脆也别撑下去了,带着你儿子也离开吧。”
东家竟然没对他发脾气,孙学义心里又有些感动,他腰身微微挺直了些,“老爷,我不想离开,既然咱的海鲜卖不过味美轩,不如再去找别的厨师,咱该做别的菜式,兴许还能重新把酒楼开的兴旺起来。”
今儿前晌,袁保田从酒楼离开,去了趟赌坊,听管事的说以前死在赌坊的家里人要告他们赌坊,让他早拿注意,尽快的把那家人给摆平。
如今心里一团乱麻的袁保田也暂时顾不上腾出心思去想酒楼的事情,他不耐烦的说着,“你走吧,我这些日子心情不好,也没心思再想别的,横竖咱袁府也不却那仨瓜俩枣,酒楼就暂时歇业。”
原来东家真的甘心把酒楼歇业,那自己也无话可说,他深深的冲着东家行了礼,转身出了正厅。
味美轩。
筱白荷看着天气晴好,食铺里满当当的食客,还没到未时,账面上已经有了一千多两的银子,阴郁几日的心情更加好了起来。
笑眯眯的和刘元殊说了会话,转身去了大宅那边。
昨日她那个便宜娘回来,还没好好的坐下和她说几句话,这会暂时有了空闲,也听二妹说娘又变的好了许多,她也有了兴致,预备过去和她拉拉家常。
刚跨进大门,小兰儿就乐滋滋的冲她跑了过来,拉着自己的新衣裳显摆,“大姐,你快看,这是娘才给兰儿做的新夹衣,好看吧!”
“嗯,是挺好看的,我家兰儿长的好看,穿了新衣裳就更漂亮咯!”
点点头,一把抱起嘚瑟的小妹,筱白荷嘿嘿笑了起来。
柳氏才和小闺女吃罢午饭,这时站在正房门外,瞧着俩闺女嬉闹,嘴角微微向上扯起。又暗自想着自己前俩月是真昏了头,放着好好的日子非要闹腾,惹的大丫和二丫不痛快,到底还是闺女贴心,知道筱富贵那个畜生回来,就立时把自己接了回来,闺女的好,她自会记在心里。
娘几个说笑着进了正房里。
在屋子里坐了会,见柳氏穿的还是她送回去的棉布料子,筱白荷想起上次刘五叔送的那些绸缎,笑眯眯的说着,“娘,这屋子里有好几匹好绸缎,趁着天气还不冷,你若有空闲,就挑几个适合你和二妹的花色,做几身棉衣。”
今儿大丫和她说话面色不再冰冷,还肯拿出好绸缎让她做衣裳穿,柳氏有些受宠若惊。
闺女知道孝敬她,自己也不能太作,柳氏她摇摇头,“荷儿,娘又不出门,二丫整日围着灶台转,用绸缎做棉衣会糟蹋了好料子,你若得了空闲,去布庄买些棉布让娘做衣裳,又耐穿又便宜。”
筱白荷也不想看到就这几个有血缘的亲人,也争斗的面红耳赤,这个便宜娘识趣就好,她笑盈盈的说着,“娘,瞧你说的,你在城里住着,总不能一次门都不出,再说咱这里人来人往娘穿的衣裳不好,惹人笑话你闺女我呢。”
娘这次回来,再不会板着阴沉的脸让自己看,小兰儿也高兴的不得了,这会摇着她娘的手臂撒娇,“娘,你就听大姐的话吧,兰儿已经有了好几身好看的棉衣,都是兰花婶子和大伯母抽空给兰儿做的,大姐和二姐可都没几身,娘你的针线活好,就给你自己和大姐、二姐都做新棉衣,那些布料可好看咯。”
瞧着原来面黄肌瘦的小闺女被大丫头养的小脸胖乎乎的,柳氏心里如喝了蜜,她捏捏闺女的脸蛋,笑着点头,“好,兰儿也说让娘做,娘明儿就开始给你们做新衣裳。”
“白荷姐,你快去瞧瞧,咱前面店堂里来了俩大师傅,说来找工!我爹也不敢做主,让白荷姐你过去看看呢!”
正是缺人手的时候,方才就来了俩大厨,听说还是从福香多出来的,刘子安喘着粗气跑过来送信。
俩人出了大宅,听刘子安说那俩人是才从福香多出来的,筱白荷皱了皱眉头。
才和袁家撕逼完,他的大厨就跳槽,还来到自己这里,这人就是天才自己用着也烫手啊。
何况不明情形,万一是那黑心玩意使的苦肉计,来偷学自己的厨艺,那自己可不是亏大了。
心里胡思乱想着,脚踏进了前面店堂里。
刘元殊看到她进来,急匆匆的走过来压低声音说着,“白荷,听他们说的倒是挺苦楚的,已经一个月没领到月钱,家里的老小等米下锅,今儿辞了福香多的活,就奔咱这里来了,这俩师傅可是不好用啊。”
“咱再是缺人手,这样的人咱也不能用,干脆些让他们另找别家吧。”
悄悄的瞟了眼个不高很是圆润的刘岭,正吃小食吃的一双小眼睛都看不见,她心里暗笑,果然是不用多问单看那圆滚滚的身子和厨子身份很对称。
边上做的那个年岁大些的倒是端方的很,从凝重的神情和周正的面貌上让人很难估摸他的脾性。
既知他们的来历,她宁缺毋滥,不能把危险分子带进自家店铺里,自己忙的要死,哪里有多余的心思去提防随时会在背后捅自己一刀的人。
“阿岭,都怪你,凭咱哥俩换个地方,总不会没人用,巴巴的来求人,人家好像也没多稀罕咱,这多跌脸面啊。”
虽一年几乎都窝在后厨里,关纪钲也不是看不透别人脸色的没用之人,刘掌柜的婉转推拒,让他养了许多年的傲气瞬间消散。
若不是想见识下这个传闻中生意好的红遍整个栗邑城的食铺,他早抬腿走人了。
这东家倒也有几分能耐,小伙计都穿着清一色的衣裳,行动举止规矩的倒是像大户人家特意调教出来的人。他师兄弟二人坐下,就有小二殷勤热情的过来给他们斟茶送茶点。
关纪钲和师弟刘岭二人均是师从从宫里回来的老御厨,因师父脾气好,教出的两徒弟也不是那么迂腐的人,但是他们在盛京早有盛名,跟孙学义来到栗邑纯属是报恩,又加上福香多酒楼这些年一直在栗邑是声名最好的酒楼,横竖在哪里都是卖手艺和力气吃饭,越发觉得他师兄弟二人跟着来这小城也不算多吃亏。
可是和孙学义、袁保田二人相处日久,满满察觉到袁保田的伪善,他想抽身离开,又怜惜孙学义一家子的处境,让他拍着胸膛说,孙学义人是好的就是执拗于报那滴水之恩已经彻底没了底线。
这次袁保田指使人做出烧人店铺的歹毒事情,加速了他要离开的决心,刚好袁保田当众斥骂给了他一个适当的借口。
回到他们在栗邑置办的小宅院里,才和家人说过辞了工,师弟就乐不可支的拽着他出了家门。
师弟怂恿自己来味美轩投工,他心里也有些期待,毕竟他很是喜欢自己做的这一行当,师父说过的话,人要活到老学到老,就是他们厨子也是这个道理。
哪里想到,他们热脸却贴了人家的冷屁股。关纪钲郁闷的扫了眼整在和刘元殊说话的小丫头,心里钦佩人家个小丫头也能撑起这么大个酒楼,那手段可不一般,又有些抱怨自家师弟做事莽撞。
正抓着鱿鱼酥卷吃的忘乎所以的刘岭抬起脑袋,傻乎乎的瞅着自己师哥,把嘴里的食物吞下纳闷的问着,“师哥,咱来这里,就有这么稀罕的点心送来,人家刘掌柜可没把咱当外人,你咋能这样想呢?”
“你呀多大个人了,咋还这么贪吃,怪不得你嫂子给你说了几个好姑娘,你都不乐意见呢,你这辈子是打算老光棍当到底了。”
犯愁的望望这个比自家大丫头才小了三岁的师弟,目光里含着无奈和包容的关纪钲略有些气闷。
“师哥,你可不能嫌弃我,想把我赶走,晖儿会伤心的。”
师哥又提起给他娶媳妇的事情,刘岭的脑袋就开始抽痛,再是美味的食物他都难以下咽,把油腻腻的手在衣摆上互相抹抹,上去就去扒他师哥的肩头。
自家媳妇才给他做的新衣裳抹了一片油渍,见师弟还是这样不讲究,关纪钲皱了眉头,“你这埋汰小子,当初也不知师父是咋瞧上了眼。”
想起师父临终拉着师哥的手,叮嘱要师哥把自己当做儿子来养,刘岭又有了十足的底气,腆着脸乐呵,“还不是师哥你整日板着脸,好像谁都欠你银子不还似的,让师父他老人家觉得日子过的不痛快,稀罕我贪吃爱玩的脾性,才把我给捡了回去。”
白了他一眼,见刘掌柜和那个筱丫头还在说话,看情形好像在争执,关纪钲突然有了些兴趣,把要拔腿离开的心思压下。
和关纪钲初见,见他眉清目秀,眼神清正,刘元殊就觉得此人不是奸诈阴险之辈。
横竖盛和斋的铺面最迟在两月后就能盖好,到年关新店铺开张,想生意兴隆,没得用的大厨可不是小事。
刘元殊舍不得让放走关纪钲师兄弟二人,就把自己心里的想法说了出来。
先前没有味美轩的菜肴,福香多可是整个栗邑最好的酒楼,可见关纪钲的手艺也很有可取之处,等那边新铺面收拾好,让他们师兄弟俩去那边掌厨,咱这边把特色菜做出来用快马送过去也是很妥当的。
这样做,既解决了那边厨子的大事,又不需担忧自家的做菜妙法被偷学了去。
“刘三叔若是这样说,也可一试试,你去和他二人说明白,若是想在咱点里做也可以,也无需再等两个月,从明儿起,我让二妹和兰花婶子从园子里撤回,让关纪钲带着他师弟去园子里的后厨上工,拿咱最高的月钱,关纪钲没月三十两银子,那个刘岭就二十两吧。”
虽然刘元殊说的不错,可让筱白荷把这二人留下的却还是因为那个袁保田,他暗地里害人,却没损到人反而害了自己,如今赔了她大笔银钱,酒楼的名声一落千丈,如今连做工的人都集体辞工,收下他袁保田的人,无疑是打他袁保田的脸,也能再狠狠的出口恶气,这样好的事情她若不做,就对不起袁保田处心积虑的害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