申时。
前晌一直下个不休的中雨转换成了细密的小雨,张明松他们二人带着身上的伤赶到遂州府衙。
刘元五才从外面抓了两当街行骗的小贼,正在他的小屋子里惬意的喝茶,听属下说有俩很是狼狈的人找他。
心里还有些疑惑,他独自一人在遂州,哪里会有人来找。
见属下又贴到耳畔说了几句话,这才大惊失色,恶狠狠的瞪了眼那个属下,“你个混小子,咋不早说!”
二哥比自己还仗义疏财,一向在遂州方圆几百里很有声名,素来那些大小山寨的土匪根本就不会冲二哥下手。
他听到下属说二哥的马帮被土匪杀了一大半,惊的魂差点没了。
一阵风的冲到府衙门口,见是张明松和白荷食谱的那个黑小子来报的消息,他焦急的抓着张明松的手,“明松,你从哪里得来的消息?不会是逗你五哥耍的吧?”
被他捏的手腕疼的要死,张明松抹了把脸上的雨水,苦着脸,“五哥,兄弟我昨夜没死在那些土匪手里,都是托了老天爷开眼啊……五哥轻一些,我全身上下可没一块好骨头。”
拉着张明松问清了来龙去脉,知道穆希芸那大胆的丫头也受了伤,刘元五拍着大腿,“你俩等着我,我这就去找知府叶大人派兵灭了那个瞎了眼的土匪头子!给我二哥出这个气!”
“五哥,灭土匪山寨倒是不必了,昨夜我们已经把那三十多个畜生杀的一个不剩,你现在要做的是给叶大人透个信,这一切都是栗邑的袁保田做的恶毒事情。”
张明松连连吸了好几口气,才把刘元青叮嘱的话告诉了刘元五。
知道是袁保田那恶贼闹出的事情,刘元五让属下把张明松二人安置在他的屋子里,再去找个大夫过来,他气冲冲的去了后衙找叶之诚。
叶之诚听完刘元五愤怒的诉说,也惊了一跳,那些土匪可是在他的管辖区域内杀了十几个人,还把好友穆正风的千金给伤了,这还了得。
他当即就要点衙门里的官差去剿那群不知天高地厚的土匪。
承认自己的脑子没二哥的好使,刘元五急忙拦着,“叶大人,我二哥的人也不是吃素的,昨夜已经把抢劫的土匪杀了个片甲不留,只是那些罪该万死的土匪已经覆灭,可那闹出这么大风波的元凶还逍遥在外,只看叶大人敢不敢伸手管这档子事咯。”
若不是穆正风的好意,前几个月的那场突如其来的疟疾就能让他这知府之位坐不稳当,如今穆希芸被土匪伤了,还死了那么多的人,他能放过罪魁祸首,就对不住穆正风和自己头顶的官帽。
被刘元五这个糙汉子激的脸上青筋直冒,“刘元五,你有话就直说,和本大人打啥马虎眼呢?出了这么大的事情,管他是天王老子,犯在本大人的手里,我也要把他绳之于法!”
强忍着心里的难受,刘元五顺势拍了下叶之诚的马屁,把袁保田给抖搂出来,还说因他袁家的酒楼生意被后起的味美轩给挤兑的关了门,才冲自己二哥下了手。
听到是那些浑身沾满铜臭的商人捅出这天大的祸事来,在书房里转着的叶之诚没好气的发着牢骚,他姓袁的莫不是个蠢货,自己生意被同行挤兑的倒了台,不去找同行泻火,咋冲你二哥的马帮去了,真是脑子进了水,才做出这杀鸡取卵的蠢事。
见叶之诚又把皮球踢了回来,刘元五觉得好笑,他挠挠头,“叶大人,你可知道那味美轩是哪个开的?”
手急躁的拍了下桌子,叶之诚没好气的训斥着有些不开眼的刘元五,“有话你就利索的说,我哪里知道栗邑一个芝麻粒大的小城,还有这么多的乌七八糟的破事!”
“哎,叶大人,那开食铺子抢了袁家生意的东家可不是旁人,是给咱遂州做出救命药沫子的筱白荷,大人难道忍心让袁家那个蠢货把刀子对准了筱白荷?”
刘元五淡淡的质问让叶之诚有些惊讶,他冲着刘元五点点头,了然的说着,“我说你上次回来带的小食滋味非同寻常,原来那些美食都是筱姑娘做的吧。”
话音才落,他又觉得自己跑了题,又摸着几根胡须,“我好像听正风前些日子说过一次,他家那闺女好像和这筱姑娘合伙开了间食谱,怪不得你说穆希芸那丫头昨夜也受了伤。”
既然这姓袁的不敢朝筱白荷开的食谱下手,那拿刘家马帮开刀倒是轻松一些。
想通了这其中的关窍,暂时也不知道姓袁的底气在哪里。
叶之诚又愤愤的拍了下桌子,“刘元五,我这就写封书信,你速去栗邑衙门一趟,连夜把这消息给穆大人送过去!”
拿了叶之诚的亲笔书信,刘元五回到自己小屋。
叮嘱张明松和小黑子在这里安心养几日伤,他这就回栗邑衙门办公事。
张明松和小黑子哪里肯待在这里,一致要跟着他回栗邑,拗不过两人,刘元五只好带着他俩骑马离开了知府衙门。
一路上,三匹马疾驰在通往栗邑的官道上,黄昏时,他们仨就冲进了栗邑城门。
他要去衙门送信,张明松和小黑子急着回食铺给刘元殊他们送这不好的消息,三人进了城门没多远就分道而行。
味美轩这会正是食客正多的时候,刘元殊在柜台前忙碌。
黄大宝惊慌着来到柜台前,“刘三叔,你快出来,刘二哥他们出事了,就张叔和小黑子俩人回来了!”
听到这话,手里的账册掉在地上,刘元殊的脸吓的变了色,抓着黄大宝的手,他才稳住摇摇欲坠的身子,“你个臭小子胡说个啥,人在哪里快带我过去!”
能在身子极度虚弱之下赶到食铺,全是坚韧的精神支撑着他,张明松已经耗尽了心力,他依靠着铺子的门框,虚弱的笑笑,“三哥,你别惊慌,我二哥和子杰他们都没事,就是子平那小子受了点伤。”
满屋子的菜香都遮挡不住张明松他二人身上的浓郁血腥味,被黄大宝搀扶着的刘元殊,急切的上前追问着,“明松,你们在哪里和你二哥他们遇上的?咋还真是出了事啊?”
张明松和小黑子被店铺里的小伙计搀扶到好心的食客腾空的桌子旁,小黑子才嗓子嘶哑的把昨夜经受的事情说了个大概。
已经闻讯赶过来的筱白荷被这事震惊的有些发了呆,怒气冲冲的暴了粗,“这袁保田也忒他娘的不是个人了吧?先烧毁咱的铺子,这又下了狠心杀了那么多的人,这和畜生有啥区别!”
听到原来的福香多东家这么恶毒,竟然买通土匪杀了刘家马帮十多个人,一些和刘元青相熟的食客都唏嘘不已,连连咒骂袁保田是畜生。搜搜ssxs
县衙后堂,刘元五示意正在陪家人吃饭的穆正风到外面说话。
穆正风看刘元五一脸凝重,安排好夫人周氏把人带回书房。
得知这事,他也惊天大怒,既恨袁保田心思歹毒,又担忧女儿的伤情,连忙带着刘元五朝前面衙门走去。
他连夜召集赵大山去把袁保田缉拿回来,又让刘元五亲自带着十名衙役连夜去遂州把刘家马帮连带他那不省心的女儿接回来。
想到白荷也真是的,希芸不在栗邑,她连个口风都不给自己透一个,这次是侥幸受了伤,若是刘家马帮的人不敌土匪的凶残,自己女儿不论是生是死,落在土匪手里那能有个好下场。
忍着怨怒,他看着刘元五和赵大山带人离开衙门,他也气冲冲的奔筱白荷的食铺而去。
知道刘子平重伤昏迷,筱白荷已经亲自把善于医治外伤的江老大夫请了过来,让自告奋勇的关纪钲和孙家栋赶着马车带了药材要去遂州境内找刘元青他们。
来到食铺,扑了个空,穆正风听到筱白荷和刘元殊竟然带了江老大夫亲自去了遂州,他说了句胡闹,甩袖而去。
终究是不放心女儿,他返回衙门,交代人让赵大山把袁保田押回来先关进死牢里,他就带着随身小厮骑着两匹马,也朝东城门奔了过去。
临出衙门大门,他回望了后衙的方向一眼,怒声说着,“坚决不放过袁保田,无论他的背景有多坚硬,这次我穆正风要亲手砍了他的脑袋!”
刘元青他们待的那个小镇距栗邑城还有将近二百多里,筱白荷一行人绕遂州府城外面冒雨而行,在夜半时分赶到了小黑子口中说的那个客栈。
江老已经年过花甲,即使身为医者会保养也受不得这样的奔波劳累,被关纪钲搀扶着下了马车,觉得浑身的老骨头都要零散。
筱白荷无奈又愧疚的和他道歉,江老无所谓的挥挥手,“丫头,救人性命是最当紧的,有啥话过了这道关口再说也不晚。”
进了刘元青父子俩住的屋子,先去床边看了看紧闭双眼的刘子平,她颤抖着手去触摸着他苍白的脸,任由眼泪啪嗒啪嗒的滴落在刘子平的脸上。那个几日前还在她面前笑的憨厚可爱的少年这会仅仅一息上存,又怎会让人不伤心难过。
她愧疚的说着,“子平,我不该让你出来这一趟啊,你快睁眼看看我,我是你白荷姐啊,你不是还要跟着我学本事呢,你要挺过这道坎。”
看她带来了江老大夫,刘元青颓废的精神一震,有江老在,子平有救了。
他站起来握住江老的手,乞求着,“江老,你快给子平瞧瞧吧,这都一天了,这傻孩子还是不睁眼啊。”
江老过来给刘子平把脉,筱白荷起身让开地方。
转身看到刘元青一脸憔悴的守着昏迷中的刘子平,即使半夜也熬的两眼通红没有睡意,筱白荷的鼻子霎时酸的不得了,她双膝一软,跪了下去,哀声哭了起来,“刘二叔,都是我害了子平,也害了你们。”
和白荷相处了几个月,早把她当做自己闺女来疼,虽然小儿子伤成这样,刘元青心里也恨,但他也知道当恨的人是袁保田,亲手把筱白荷拉起来,“白荷,这事不怪你,都是那个杀千刀的袁保田,我咋着也没想到已经到了遂州地界,我们的马帮还能遭此横祸。”
给刘子平把了脉,又仔细的查看了他身上的几处已经包扎过的伤口,见人家大夫包的也很好,就没再拆开的意思。
让一旁站着的孙家栋把刘子平身子扶的半坐起来,江老大夫用手去摸他的脑袋,仔细的摸了一遍,在后脑勺里摸到一个凸出的大包,这才了然于心,怪不得这小子一直昏迷,原来是磕了脑袋。
江老紧皱的眉头舒缓了许多,“元青啊,你家这小子是个有后福的,遭此大劫,除了失血多了些,脑后有个磕出的包,我给他开副化淤的汤药服上两碗,明儿早上就能醒过来,这小命倒是无碍。”
得了他的话,一屋子的人都心情有些舒缓,毕竟如今伤势最厉害的要属刘子平了。
拿着江老的药草,关纪钲去找客栈的厨房熬药。
子平伤的这么重,却没见到刘子杰,心里就有些不好,筱白荷担忧的问着,“刘二叔,子杰哥咋不在啊?”
提起这茬,刘元青心里就像被刀割着的疼痛,“白荷,把我们安顿好,子杰带着几辆马车去昨夜出事的地方拉那些惨遭不测的兄弟们,估计也快回来了。”
想到一个月前,她亲自把那些活生生的人送走,如今却有十几个鲜活的生命在昨夜丧与匪手,筱白荷的面色顿时又苍白起来。
她还真是高估了这个时代人心的险恶,筱白荷咬着嘴唇,把心里的愧疚和痛苦压下,定定的望着同样痛苦不堪的刘元青,“刘二叔,你放心,咱那些人不会白白的丢了性命,这事要和袁保田那畜生抗到底,他们的家人往后就让我来养吧。”
会跟着他跑货的人,家里日子都不太好过,有白荷这诚恳的承诺,刘元青心里稍微好受一些,可他也不会让白荷独自来承担这些。
“白荷,我替那些人死去的兄弟,和他们的家里人谢谢你。”
筱白荷从文明的前世穿过来,思想和理念自然和刘元青不同,她苦涩的摇着头,“不,你不该说这谢字,他们的性命是无价的,即使我拿出多少银子都没他们的命值钱,该对那些死去的人说对不起的是我。”
和刘元青说了会话,筱白荷还牵挂着穆希芸,从刘元青嘴里知道她住的屋子,筱白荷慢慢的朝那个屋子走去。
推开房门,里边竟然还亮着蜡烛,床边有个三十多岁的妇人正在床边打盹。
她带着焦虑的眼神投到正睡的死死的穆希芸脸上,见她神色安详,伤的应该是他们几人说的没那么厉害。
看来刘二叔把穆希芸照顾的很好。筱白荷的心里稍微的放下一些。
怕惊醒了熟睡的俩人,她也没朝床边走的那么近,又看了几眼,就悄悄的退出了屋子。
等关纪钲把药汤端过来,江老拿着拇指粗细的竹管让关纪钲把刘子平抱起,用手把他紧闭的嘴撬开,药汤缓缓的顺着竹管灌了下去。
看到药汤还能灌进去,筱白荷和刘元青他俩都松了半口气,期盼明儿早上这孩子会突然清醒过来。
屋门被孙家栋推开,他一脸伤感的走进来,朝筱白荷说着,“东家,子杰哥他们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