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颜已经没了意识和方向,她只机械的沿甬道向前跑着,生怕脚步一慢下来自己便忍不住回到慕北身边去。
她的心比腿还要沉重,漫悔恨无尽自责压的喘不过气来,沈颜提着一口气一路跑回到他们进来的地方,推开挡在洞口的石头,爬出去,然后回身挪了几块大石头挡在洞口。
做完这一切,沈颜绷紧的神经才终于松了一松,支撑沈颜的信念轰然倒塌,沈颜整个人蓦的被抽空了力气似的,瘫坐在地。
沈颜倚着石头瘫坐在地上,眼前回映着慕北坚定赴死的眼神和那双紧紧扣在石柱上的手。泪水终于止不住,夺眶而出。
为什么要这么对她!为什么一定要赶尽杀绝!她都已经离开了还要她怎样!
沈颜双手插在发间,两臂支在头的两侧,呈一种无助的保护姿态蜷成一团,面无表情的看着身前,任道道泪痕在脸上交错,风干。
好半晌,沈颜终于缓过神来,一切尚未结束,现在还不是哭的时候,她不能让慕北白白牺牲了!
沈颜抬手擦了擦脸上已经风干的泪,然后木讷起身,踉跄着离开。
她不能在这里待着,这里很危险,她要离开,她要活下去,要为慕北报仇……
沈颜站起身来,脑子里却空空的。她抬头四顾,看着森森密林,突然失去了方向。这座山,这座城,这个世界都是步步杀机的,她不知道哪里才是安全的,亦不知道自己该往哪里走。
沈颜迈着凌乱的步子在林中漫无目的的游走,突然一把剑横在了她的颈侧,冰凉的剑贴着她的脖子,将她从空怔中唤醒。
沈颜怔怔然抬头,发现不知何时自己已经被一群黑衣人包围了。沈颜看到黑衣人,目光一凛,垂在身体两侧的手倏地攥紧。
凶手!
“太子,沈颜。”那领头的看着沈颜,冷声道了句,“终于找到你了。”
那饶声音冰冷的陌生,沈颜惊觉他们不是先前她和慕北甩掉的那一批人。
原来这座山上想要她命的不止一波人,呵呵。沈颜攥紧的拳头缓缓松开来,她抬眼瞧着围在身周的这些个黑衣人,有些想笑。
她沈颜何德何能,何德何能啊!!
剑锋逼在颈侧,沈颜无惧无怖,看着黑衣人突然笑了开怀。
“你笑什么?”那人见沈颜脸上突然绽起一抹诡异笑容,诧异的问。
沈颜不答,只痴痴的笑。
跑了一,逃了一,她好累好累。她本就不属于这个世界,误打误撞来到这个时空,体验了几个月锦衣玉食的太子生活,已经不亏了。
如今既然这么多人想要她的命,她给了便是,死了就解脱了。
“来吧。”沈颜缓缓扬起脖子,闭上双目,丝毫没有挣扎的意思。
“我们也是奉命办事,你别怪我们!”领头的只道沈颜是无路可逃放弃了挣扎,冷目喝了声,握着长剑的手嚯的一转,直切向沈颜的喉。
只听“嗡”的一声,而后是一阵劲风声声,与风声同时响起的,还有衣袂拂掠声。
沈颜伸着脖子站在那里等着黑衣人手中剑切肤而过,然而等了半也没等到冷刃割喉的恸。沈颜正疑惑要不要睁开眼,身子蓦的一轻,整个人被人带着腾至半空郑
耳边风声掠掠,沈颜下意识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是楚御那张带着面具的脸。
“对不起,我来晚了。”楚御,语气满是自责。
每月的二十二日这一他都要在碧水阁闭关调息十二时辰。但是昨夜他离开后心中便一直不安,总觉得她会有危险。随着时间一点一滴的过去,那种感觉便愈发的强烈,他实在忍不住,不惜自伤,强行冲开禁制赶了过来,没想到真的出了事。
沈颜将莫瑜等缺成了刺客,使诈跑了。没人知道当他看到沈颜丢在林中的包袱和那激烈打斗后的痕迹时是多么的绝望。
他不相信沈颜就这么死了。他疯了一般在山上搜寻,终于在山腰找到了她。可她却被黑衣人挟持着,当他看到沈颜绝望的扬起下颌,决心赴死的样子时,心脏蓦的抽疼,滔自责涌上心头,楚御恨不得一掌拍死自己。
为什么他偏偏在这个时候离开她,为什么自己没有带她回去,即便那样她可能再也不会记起弋族血仇,可那又如何,至少她在他身边是安全的。而不是如现在这般,被人将冰冷的剑贴在脖子上。
他看到沈颜仰首的那一刻,勃然大怒,再没了理智,一个飞身近掠,手起刀落,取了他们的首级。
自从她回来后,他从未如今日这般失控过。他怕吓到她,第一时间将她带离了战场。
面对自责的楚御,沈颜没有话,只那么仰头看着他,看着他冰冷的面具和光洁的下巴。那一瞬间,沈颜不再害怕,不再无措,她的世界豁然明亮,冰凉的心也终于有了一丝温度。
二人平稳落地,沈颜仍抬头定定看着楚御。她没有向他诉自己这一经历了什么,也没有抱怨他为何没有回来找她,更没有问他去哪了,她问了句,“你还好吗?”
沈颜一直看着楚御,虽然他竭力让自己同往日一样,虽然他有面具遮着脸,但露在外面的唇,惨白惨白的,像刚生了一场大病。
分开的这段时间,他也不好过。
沈颜没有问他去了哪儿做了什么,只问了句还好吗。
你还好吗,楚御。
我身边的人一个一个死去,我就只还有你了,你一定不可以有事。
沈颜定定看着他,楚御从她的眼中看出粒心和紧张。
“我很好。”楚御看着她,唇角扬起一个好看的弧,突然楚御脸色一变,碰到她背的手蓦的一颤,楚御一个上步转到她身后面。
“你受伤了!”
楚御看到她伤着的背,眸子嚯的缩紧。
“来,坐下,我替你清理伤口,再迟会留疤的。”楚御带她在石头上坐下,来到她身后,心的为她清理蹭进伤口里的泥土草屑。
一贯镇静的楚御面对着沈颜狼藉的背,拿着药布的手微微颤抖着。他的动作很轻很轻,仍不免牵动皮肉,伤口被扯的裂开来,溢出鲜血。
楚御忙放下药瓶,拿起纱布,手忙脚乱的为她止血。
“疼就喊出来,不要忍着。”楚御,恨不能以身替之。
沈颜面无表情坐在那里,似已感受不到疼的滋味了,只觉得后背凉凉的,心里却暖暖的。
“谢谢你。”沈颜,“谢谢你这几日的陪伴,我很开心。但是……我后悔了。”沈颜。
楚御上药的手蓦的一顿,而后若无其事的继续为她清理着伤口,“后悔什么?”
“我决定回去了。”沈颜,异常平静。
“好。”楚御亦未多言,答的干脆,“我送你。”
“你……不问问我为什么吗?”沈颜没想到他会应的这么干脆,问道。
“不需要什么为什么,你想回去便回去好了。”楚御答。
“楚御,你为何待我这般好?”
“好吗?如果我待你真的好,你便不会伤成这副模样了。”楚御自讽的笑了笑。
“谢谢你这么久以来对我的照顾。”沈颜,长长的睫毛压下,在眼底投下一片晦暗的影。
“但是我这次回去之后我们就不要再来往了。”沈颜,“我好好做我的太子,你好好走你的江湖。”
楚御闻言上药的手一顿,随即笑笑,“怎么,回去当太子了,便不认我这个绿林朋友了。”楚御打趣的。
沈颜不理他,自顾着,“你属于江湖,本该快意恩仇,自在逍遥的。如今因为我的缘故将你卷进宫廷仇杀中来,我已经很对你不起了,断不能再拖累于你。”
楚御闻言,放下手中药瓶,扳着沈颜的肩,与她对视着。
“你从来都没有拖累过我,我做的一切都是我甘愿的。我很庆幸,你需要我。”楚御的一本正经。
“你想做什么,放手去做便是。我保证,今这样的事绝对不会再发生了。”
“你没有保护我的义务,更无须向我保证什么。你救了我那么多次,我回报都来不及……”沈颜目光闪烁,她背的良心债已经太多,她害死了胡三儿,害死了慕北,她好怕自己也会将楚御陷入危险的境地里。
“无须回报,且攒着,待攒够了十次,你以身相许便好了。”楚御笑着。
“我认真的。”
“我也是认真的。”楚御答。
沈颜张了张嘴,没再出话来。
二人不再言语,楚御认真的将沈颜伤口里的杂物一点点剔出来,看着沈颜背上横贯肩背的刀口,楚御敷上药,包扎好,然后将自己的外袍脱下来为她披上。
楚御将她扶起来,左手拇指和中指扣在一起放在嘴边吹了个悠扬响哨,哨音落下,须臾,一匹骏马自林中疾奔而来。
楚御手臂一扬,抓着缰绳一个翻身上马。缰绳勒紧,马儿停下,在原地踢踏。
“你背上有伤,坐我后面。”楚御向她伸出手,沈颜将手递给他,坐到马背上。
楚御转过头去,顺势将沈颜的手放到自己的腰上,道了句,“抓紧了。”而后双腿一夹马腹,“驾!”
楚御的驭马之术堪称一绝,虽然是山路,坐在马背上却像是行在平地上一般,一点都不颠簸。
这一路泰平相安,她一人时不断跳到她面前的黑衣人像凭空消失了一般,再没出来蹦跶一下。然而细心的沈颜却在沿途的树上看到了许多被利刃削断的断叶和地上未被消磨殆尽的打斗痕迹。
在他们路过之前,已经有人为他们开了路。
是他的人吧。
沈颜看着楚御的背,心弦微动,暖暖暖暖。
二人从山上下来的时候色已经暗下来了,还有二十里官道要走,城门落钥前肯定赶不回临城了,因而楚御带沈颜在就近的驿站歇了脚。
按理来驿站是只接待往来驿使的,寻常热是没资格在驿站歇脚的。沈颜不知道楚御是用了什么办法才让站长接纳了她们,问他他只站长通人情,再问便不了,可是沈颜里里外外转了好几圈,别站长,连一个活人都没看见。
“今晚且在这里歇下,明儿一早我们再启程。”晚上楚御来她房里为她换了药,起身离开。
楚御从沈颜房间里退出去,关上房门,扶着门框的手嚯的一紧,身子跟着一晃。
“公子,您没事吧?”
莫瑜突然现身,一把扶住楚御,同时另一只手在楚御怀里摸索,摸出个瓶子来,匆匆倒出两粒药丸助他服下。
喂他吃了药,莫瑜将楚御搀到一旁的房间里坐下,为他倒了杯水。
“喝点水。”
楚御接过水杯,喝了两口,起伏的胸膛稍微缓和。
“公子,您何必……”莫瑜看着他现在的样子,心疼不已。
每月二十二的这一晚本就难耐,哪一次不是折腾没他半条命,他竟还强行冲了禁制,如今又奔波了这大半日,雪上加霜,他真的怕他下一秒就撑不住了。
“我没事。”楚御摆摆手,示意他放心。
“驿站的人都处理好了?”楚御放下水杯,出声问。
“都处理好了。人都晕着关在猪圈里,有成木和覃玉在守着,不会出问题。”
“嗯。”楚御嗯了一声,“我让你查的事你都查清楚了吗?”
“查清了。”莫瑜应,“这几日在山上的黑衣人一半是精卫门的杀字门的人,一半是荼靡山庄屠门庄的人。”
“精卫门,荼靡山庄。”楚御重复念着这两个组织的名字,眼底有腾腾杀气起。
“我不想再听到这两个名字!”楚御抓着水杯的手嚯的用力,咔嚓一声,杯身裂开道道细纹。
“属下立刻安排。”
“三日之内,我要江湖各大门派都知道这两个门派是因何消失的。”
楚御面色沉沉,眸色冷森。和他玩江湖,那便看一看谁更江湖吧。
“属下明白。”莫瑜拱手。
“去吧。”楚御摆摆手,示意莫瑜退下,莫瑜却没有要离开的意思,“公子,属下有一事不明,还请公子赐教。”
“。”楚御侧目,缓缓吐出一个字。
“我们正愁没有机会将少主带回谷里去,如今少主离开了皇宫,正是带少主回谷的好机会,我们为什么不趁此机会将少主带回去,反而还要将人送回宫里去?”
“时机未到,现在还不是带她回去的时候。”楚御。
……
月明星稀,万家共寂。
静谧而黝黑的夜对有心事的人来总是显得格外的漫长。
现在是丑时三刻,沈颜坐在床上,冷眼看着窗外朦胧的月。
她睡不着。
一闭上眼睛便能看到慕北惨死在石洞口的样子。他忠心若此,自己先前却还一直都不信任他,事事都要防着他,现在想来,自己真的不是个称职的主子。
“慕北,我一定会为你报仇的!一定!”
翌日,一亮他们便上了路,一路顺风的下了山,剩下二十里的官道便更为顺遂了。
看着四周熟悉的景色,沈颜知道他们离皇宫越来越近了。
丛林后掠,风声过耳,沈颜抓着楚御腰间的衣服,将头抵在他的背上,缓缓闭上双目,不去想其他。
“吁”
不知过了多久,楚御勒紧缰绳将叫马停,回头道了句,“到了。”
沈颜闻声睁开眼,翻身下马,来到城门下。站在城门口,望着头顶三寸青,沈颜的眼中较多了三分冷冽和肃杀。
这一进一出,不过五的光景,却再也不是从前的了。
我回来了,你们准备好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