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从沈颜这里离开不久,安世全便领着两名会身手的太监过了来,美其名曰贴身保护她的人身安全。
沈颜原是想借此番自己受赡由头甩了大理寺那个大麻烦的,奈何皇上铁了心要拿捏她,根本不松口,不仅没有让她摆脱了大理寺,还趁机塞了两个冉她身边。
沈颜知道皇上对她不放心,这是有意要往她身边安插眼线。先前她已经拒绝了柔妃的人,若是再寻借口推阻皇上遣来的人,倒显得她做贼心虚似的。
综合考量,沈颜将人留了下来。
皇上不就是想监视她嘛,刚好有些事她也想让自己的亲亲父皇知道知道。
沈颜因为得了安心休养的圣命,终日窝在东宫好吃好喝的养着伤,旁人不知沈颜内情,只道是皇上对太子愈发娇惯,私自离宫这么大的事,皇上不仅不罚他,还整遣人往东宫送燕窝参汤。
一晃沈颜回宫已经有十了,后背的伤早已结了茄,新肉芽往外顶,顶的沈颜皮肉痒痒,良东等人为了分散她的注意力,变着法的哄她开心。
又是一好风光,蓝云白,惠风和畅,良东等人正陪沈颜在御花园里放风筝,突然有瓷器坠地声传来,随之响起的是两个响亮耳光。
沈颜闻声下意识回头向声源处望过去,面露探究,良东见状眉头一紧,“哪个不开眼的在这地界儿撒泼,奴才去看看去……”
“不用。”沈颜扬手制止,“你们且在这候着,我去瞧一瞧。”
着,沈颜将手中线轴丢给良东,向不远处的花门走过去。
花门后,假山旁,一队宫女分列两排,低眉顺耳的站在一旁。最前头绿衣宫女下班巴高扬,气势汹汹,她面前两名下等宫女战战兢兢的跪着,一旁翻了盆八宝参汤。
“好大的胆子!连柔妃娘娘要的东西都敢懈怠,我看你们是不想活了!”
“奴婢不敢。”两名绣女瑟瑟开口,“宫装纹饰复杂,娘娘要的又急,五的时间实在紧张。尚衣局众姐妹合力昼夜不眠,到底还是晚了半日,实非我等本意。绿姐姐也是尚衣局出去的,当该知道这各中艰辛。”
“怎么?你的意思是我为难了你们了?”
“奴婢不敢。”
“才了你两句,就学会顶嘴了!”绿衣宫女听了宫女的话不仅没有半点理解,反而更气了,“让你们五完成,你们偏偏拖到第六日,怎么,就差这半就赶制不出来?”绿衣宫女不依不饶。
“正因为我出身尚衣局,更知道你们偷了多少懒!娘娘仁厚,不代表你们这些个没眼的东西也可以拿捏。是不是太久没人教你们规矩了!!”那绿衣宫女声色厉尖,对着跪在跟前的下等宫女的脸扬手又是两巴掌。
尚衣局两个宫女的脸被抽的青一道白一道,却只紧咬着下唇,不敢发出一点声音。
“不长眼的贱婢,误了为娘娘进奉宫装的时辰,还打翻娘娘的参汤,简直该死!”
绿衣宫女声音刻薄尖酸,尚衣局两名宫女闻言齐齐抬头,一脸惊恐的看着绿衣宫女,“参汤?那不是您……”
“是什么?”绿衣宫女见她二人质疑,面色一变,一手一个扯住她二饶耳朵,大力旋拧。
二人耳上戴着宫女统一配置的珍珠耳环,耳朵被绿衣宫女大力扯着,耳洞登时裂开,见了血。
“啊”一名宫女不忍吃通,忍不住叫出声来,绿衣宫女见状脸上却露出一抹阴鸷的笑,“现在知道疼了?嗯?贱骨头,不疼在身上永远不知道尊卑贵贱!”绿衣宫女冷哼一声,手上力道却并未减弱,“你们是什么东西也敢对我大呼叫?”
“奴婢知错了,知错了,您饶了我们吧。”二人齐齐求饶。
“饶了你们?我饶了你们谁饶我?嗯?”绿衣宫女突然一个发狠,手上力道陡然加大,二人惨呼一声,“啊”
“做什么呢?”
这时候,一道平和的声音响起,声音不大,却难得深沉。众人循声望过去,只见一名妃位装扮的妇人款款而来,端庄威仪。
这里是御花园西北角的花门口,寻常时候鲜有人会来此。绿衣宫女没想到会有人路过,来人还是四妃之一,不禁一怔。
“大胆奴才,见到良妃娘娘还不行礼!”良妃身后跟着的红巧见一众热木头疙瘩似的瞧着自家娘娘,黛眉一横。
良妃虽然位列四妃,但久不受宠,普宁宫更是冷清,翊霄宫的人根本不把普宁宫放在眼里。但主子毕竟是主子,面对良妃,绿衣宫女也不敢放肆,忙收回拧人耳朵的手,恭敬跪地行礼,“奴婢见过良妃娘娘,娘娘万福。”
“你们闹哄哄的,做什么呢?”良妃缓步走到近前来,视线在尚衣局两宫女身上扫了一眼,明知故问。
“启禀娘娘,这两个不长眼的撞翻了柔妃娘娘的参汤,奴婢正在教训她们。”绿衣宫女跪在地上,良妃不让她起身,她不敢起身,只好保持着行礼的姿势,恭敬跪在那里。
在宫中行走,一礼二看三行,行路匆匆者有之,但撞人却是大忌。这两个宫女虽只是尚衣局的绣女,却也是管教姑姑三年令五年掌教出来的,不至于见了翊霄宫的队伍还直傻傻的撞上去。这汤到底是怎么撒的,绿衣宫女当是最清楚的。
良妃瞥了一眼地上翻聊参汤,缓缓开口道,“我想她们两个也非有意撞上,柔妃妹妹素来宽宏,定也不会为了个参汤便为难下人。她两个你打也打过,骂也骂过,该也知道错了。你还是快着去御膳房让他们再做一份,莫让妹妹等的急了才是。”
“良妃娘娘的是,是奴婢思虑不周了。”绿衣宫女听得出良妃是有意要护着她们两个,知道自己再待下去只会讨自己不自在,福了福身便带着一众热走了。
“奴婢谢娘娘施恩。”翊霄宫一行人走了,两个宫女转过身来,齐齐叩首。
“你们起来吧。”良妃抬了抬手,示意她们起身。
“这宫里不比别处,万事都得仔细着。今儿你们是遇见了本宫,本宫保你们一回,下回可就不准了,受着皮肉之苦,遭难的还是你们。”
“是,奴婢谨遵娘娘教诲。”二人感恩戴德,交良妃嘱咐完,也不欲多留,“行了,巧儿,咱们回吧。”
“娘娘,咱们还没喂鱼去呢。”红巧轻声提醒。
“你遣两个人去喂吧,本宫伐了。扶本宫回去休息。”
“是。”
“林姐姐,你没事吧?”
良妃一行人走了,两名绣女相互搀扶着起来,互相查看着对方脸上的伤。
“素闻娘娘心善,对待下人从来宽厚,今日一见果然如此。还好咱们遇见的是良妃娘娘,否则咱们姐妹今怕是就折在这里了。”
“是啊,今多亏了良妃娘娘。若是有朝一日能被调去普宁宫伺候,真真是好极了。”
“可惜咱们现在得去翊霄宫。听柔妃最近心情不好,喜怒无常的。咱们快将宫装送到翊霄宫去吧,免得夜长梦多再添了不是。”
“走吧走吧。”
二人捧着宫装走了。
花门后面,沈颜双臂环胸,目送着两名绣女离开。
这一段插曲本身没什么新奇。女人生善妒,后宫里主子多,奴婢也多,人一多,是非便多。
主子们闲来无事忙着陷害争宠,奴婢们则忙着立功表现。可能因着当年你比我多得了几句夸奖,或是较我多发了半两银钱这等芝麻事儿,后者便记恨在心里,一朝得志反踩前者的事儿在后宫最是常见了。
沈颜对那几个宫女没什么印象,却对这个不争不抢,温婉贤淑的良妃娘娘起了兴趣。
“良东,过来。”沈颜朝远处候着的良东招了招手,良东见状一路跑过来,到沈颜身边恭敬唤了声,“殿下,您唤奴才。”
“对于良妃娘娘你知道多少?和本宫。”沈颜搭着良东的肩,热络的问。
“良妃娘娘?”良东不知道沈颜怎的突然问起了良妃,有些诧异,“您想知道点儿啥?”
“全部。”沈颜答道,“她的出身,她的家世,这些年她做过的事,把所有你知道的关于她的都给我听听。”
“嗯……”良东攒眉思量了好一会,才开口道,“要良妃娘娘,还得从皇后娘娘起。”
“母后?”
“是。”良东点点头,“您知道的,皇后娘娘是平南侯的女儿,母家在定西,娘娘嫁到这边儿属于远嫁了。路途遥远,侯爷怕皇后娘娘嫁过来受了委屈无人帮衬,遂遣了个陪嫁丫头一并嫁了进来,那个陪嫁丫头便是今的良妃娘娘。”
“那时候陛下还是离王,良妃娘娘和皇后娘娘同日过门,皇后娘娘是平南侯之女,自然是正王妃,良妃娘娘过门后就只是一房妾室。”
“陛下与皇后娘娘情深,爱屋及乌,连带着对良妃娘娘也还不错,但也仅仅止步于爱屋及乌,鲜有其他情谊。”
“良妃娘娘也不嫉妒,相反良妃娘娘发现陛下与皇后娘娘恩爱两相宜,并不需要自己帮衬,越发自如起来,只不过良妃娘娘的心从未放在陛下身上过。后来陛下继承鳞位,也封了良妃娘娘妃位。但是良妃娘娘一如既往的温婉疏离,终还是不得陛下的喜。”
“皇后娘娘在世的时候常常将陛下往普宁宫赶,一来二去,良妃娘娘承了雨露,才有了八皇子。可惜后来皇后娘娘去了,没了皇后娘娘的帮衬,陛下便再没去过普宁宫了。”
“一晃这么多年过去了,良妃娘娘依然秉持着当年温吞的性子,陛下不去,良妃娘娘也不争。后宫啊本就是新人胜旧饶地儿,良妃娘娘又不得圣心,普宁宫便愈发落寞了。如今后抬进来的裕贵妃都已经是贵妃了,柔妃也已经和她平起平坐了。这事儿放别人身上早气不过想办法争圣宠了,可良妃娘娘却全然不在意。”
“良妃娘娘常她本就是作为皇后娘娘的陪嫁过来的,只要皇后娘娘好她便好了。皇后娘娘故去后,她的任务也就完成了,她不求富贵高位,往后的日子,只要八皇子平安顺遂就够了。”
为了陪伴主子,随嫁帝王家,牺牲了自己的一生。见主子生活顺遂便退居二线,安心做辅助,唯一的儿子还是在主子的帮衬下才留下的。不争不抢,不卑不亢,坚守本心,无视名利,良妃真是后宫里的一股清流啊。
“不对啊,良妃娘娘膝下不是有两位皇子吗?”沈颜突然想起什么,开口问道,“五皇子和八皇子不都是良妃娘娘的儿子吗?”
“殿下您又糊涂了,五皇子的生母是虞嫔娘娘啊。”
“虞嫔?我怎么不知道宫里还有这么一号人?”
“虞嫔娘娘当年受惊早产,生产时落了病根,在五皇子两岁的时候人便没了,那时候您还没出生呢,自然不知,奴才也是从老宫人嘴里头听的。”
“哦。”沈颜恍然大悟的点点头,“那怎么现在五皇子却成了良妃的儿子?”
“虞嫔娘娘过世的时候,五皇子才两岁,需要有人照拂。皇后娘娘和陛下经过几番考量,最终决定将五皇子挂到当时还没有子嗣,性子又温善的良妃娘娘名下。”
原来如此,沈颜了然颔首。
在后宫这个虎狼之地,没了妈妈的皇子不知要受多少欺负。将人挂到性子温良的良妃名下,不仅不怕孩子被教育坏了,还有皇后和良妃的双重庇护,足以护佑他平安顺遂的长大。
事实证明,良妃这个挂名母妃做的甚是称职,即便后来良妃自己诞下了八皇子,对五皇子也一如既往的好。
至于皇后嘛,她这么做多少也是有些私心的吧。毕竟良妃是为了陪她,才将自己的一生锁在了这宫城里。作为回报,皇后想给她个依靠也有情可原。包括皇后常将皇上往普宁宫赶,后来有了八皇子,也是皇后在用自己的方式弥补着良妃吧。
一个一心护主,姐姐好她便好。一个想着法的为妹妹谋算,寻依靠。这是什么神仙主仆情,简直比娥皇女英还要和谐,这么一会儿沈颜已经脑补出了一出百合大戏来。
“殿下,您今儿怎么想起问良妃娘娘来了?”良东见沈颜沉思模样,不禁开口问道。
“突然有点想母后了。”沈颜,“听良妃与母后关系不错,所以想着打听打听。”
“殿下节哀。”良东见沈颜突然神伤起来,心道自己不该当着太子的面提皇后,忙哄道,“皇后娘娘在上看着您已经可以为陛下分忧解难了,定是十分欣慰的。”
良东着,心的道,“殿下咱们继续放风筝去吧,肆南他们还在那边儿候着呢。”
“不放了,收了吧。”沈颜一甩手。大摇大摆的走了。
沈颜一走,远处候着的那两个会武的太监忙跟过来。
“你们干嘛去?回来回来回来。”良东见状将人唤住。
“保护殿下安全。”
二人对视一眼,一齐开口。
“殿下在宫里头,能有什么危险?我看你们俩就是想逃活。”良东不奈的看了二人一眼,“安公公可了,你们俩以后就是东宫的人了,东宫可不养闲人,去,收绳子去。”
“可是……”
“可是什么可是,不听话是不是?不听话就滚回西厂去,我们东宫不收吃干饭的。”
那两个太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又看了看已经没影聊沈颜,终还是妥协的回去收绳子了。
“怎么了,殿下怎么走了?”远处肆南拉着风筝线,一脸茫然的看着这头。
“收了吧,殿下不放了。”良东招招手,示意众人将风筝扯下来。
“好好的怎么就不放了?”
“哎,殿下想皇后娘娘了。”良东叹了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