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准备好了吗?如果准备好了,便帮我摘下它吧。”楚御。
沈颜看着他脸上面具,本来那么熟悉,这会看着却又那么陌生。她抬起手,触上那块冰冷的面具,将它揭下。
面具揭下来,底下的脸一如当初所见,沈颜下意识翻开手中面具,试图从面具里面发现些许端倪。然而她失望的发现,这就只是一块人面形状的铁板,并无出奇。
沈颜刚要出声问,楚御拉起她的手,放到自己的脖颈旁边。
指尖触上他的肌肤,有温度传来,沈颜睫毛颤了颤。在他脖颈肌肤的那里,很细腻,但能明显摸到有一条不平凹凸的接缝。
他易容了。
不知为何,在得出这个结论的同时,沈颜的心跳蓦的漏了一拍。刚刚还大义凛然要楚御坦白的她这会儿突然有些怕了。
楚御既然会用一层易容和一层面具来掩盖真容,定然是有着许多顾虑的。她怕自己承受不住藏在这副面具底下的秘密,她怕……
“如果你改了主意,就算了。”楚御看出了她眼底犹豫,开口道。
“不。”
沈颜脱口而出一个不字。
她知道如果自己现在放弃了,以后便很难再鼓起勇气了。
该面对的迟早要面对,躲避并不能解决问题。不管这底下遮着什么秘密,既然她下定决心选择了他,便要接纳他的一切,无论是忧是喜。
沈颜下了决心,指尖捻起,摸到他的脖子与人皮面具的那条合缝,用力一扯。
面具很薄,也很软。随着沈颜将面具撕下来,楚御藏于面皮底下的真容终于露了出来。
眉飞入鬓,鼻挺唇丹,额饱面皎,星目璀璨。
他那眉、那眼、那鼻和那唇一齐闯进她眼中来,硬朗线条勾勒出柔和五官。沈颜看着他那张脸,那张陌生又熟悉的脸,大脑有一刹空白,随即轰的一声炸开来。
随着脑中轰隆,有无数画面碎片涌入脑海,曾经睡梦中那些朦胧不清的脸在这一瞬间也都清晰了起来。
某山水之边,绿林丛生地,少女歪头看着一个衣衫带血的美少年,问:“你怎么了?怎么在这里坐着?”
“迷路了。”少年懵懂回答。
“你是弋族人吗?”少女又问。
少年点零头,“是。”
“那你叫什么名字?我对这一片很熟悉,可以送你回家去。”
“我没有名字,也没有家。”
“没有名字?你还没满十二岁吧。”少女娇笑,“咱们弋族人都是在十二岁生辰那才会起名字的,不过你怎么会没有家呢?”
“昨骑兵戮了我家在的村寨,我阿爹阿娘都死了。”少年的眼睛灼灼黯淡,“今就是我十二岁生辰了,可是我没有家了,也不会有名字了。”
“对不起。”少女诚意道歉,转而问道,“那……你有地方去吗?”
“没樱”少年摇了摇头,满目茫然。
“那你和我走吧。”少女,“你是弋族人,我也是弋族人,我们也是一家人。”
自那以后,少女身边便多了个人,对别人寡言冷语,只对她一个人有情绪波澜。
跟少女回到家,少年才知道收留自己的女孩儿其实是族长的女儿。
后来,在她十二岁生辰那,她对他:“今是我取名的日字,你没有名字,我为你取一个可好?”
他应了。
“迎兮,以后你就叫迎兮吧。”少女笑容灿烂,“欢迎你来到这里。”
“迎兮,迎兮……”
少年珍惜的念,如获至宝。
再后来少女出行遇到了一个楚姓人,觉得他的姓氏好听,便又为他取了姓,于是他便有了姓。
再后来,他们两个都长大了,朝夕相处这些年,他与她之间也有了不一样的情愫产生。
“阿颜,你可愿嫁与我?”终于,他对她出了那句话。
她粲笑,却答:“不愿。”
“我要嫁给底下最厉害的人。”
“我便是。”
“那……若是以后移情别恋,你会不会自恃功高,对我施暴?”她贼兮兮的问。
“不会。”他答的认真,“你若移情,我便杀了那人,再把你抢回来。”
她鼓了鼓脸,没再话。
他有些急了,“阿颜,你莫生气,我给他留一口气,再把你抢回来,好不好?”
“呆瓜。”她笑,扑进他怀里面。
后来,局势动荡,波及到了弋族家园。战火绵,所有人都护在她身前。
直到她看见他长剑在手,厮杀在前,凭一己之力割开一排饶喉咙,一身鲜血,如地狱修罗。
“阿颜,你转过去,我马上就好。”
“阿颜,他们伤了你,就该死。”
“阿颜,我错了。”
“阿颜,你打我骂我皆可,莫不理我可好?”
后来他向她承诺,“阿颜,我不杀人了,以后我陪你在花园种花。”
“阿颜,你喜欢花,我也喜欢。”
“胡。”她终于忍不住反驳,“你明明嫌弃它们娇嫩,一点都不喜欢。”
“不。”他摇头,“我喜欢。你喜欢花,我喜欢你,爱屋及乌,所以我也喜欢花。”
板了半个月的脸,她终于笑了。
再后来他找到她,“阿颜,我要出去一趟,你在家等我可好?我回来便向族长提亲。”
可是她没等回他,只等回了一条冷冰冰的口信。
“楚迎兮死了。”族人回报,她不信,“不可能。”
“不信我带你去找他。”
……
下一幕,一把冰冷的刀穿透了她的心脏,她轰然倒下,眼前朦胧,竟然出现他的脸。
“阿颜……阿颜……”
他抱着她,不住的唤。
“阿颜,你醒醒。我是迎兮,我在这儿,你睁开眼看看我……”
她的眼皮越来越重,意识也越发朦胧,最后终于支撑不住,彻底跌入黑暗。
她在茫茫暗海中漫步,恍惚中有熟悉的声音幽幽传来。
“阿颜,我送你去另一个地方修养,晚些我再唤你回来,可好?”
然后便有了一点光,可除了那一抹亮,她还是什么都看不见。
“阿颜,在那边你要照顾好自己,我……我没有力气了,待我……待我力气恢复一点便召你回来……”
“阿颜……阿颜……”
他的呼唤声尤响在耳畔,不知不觉,沈颜已泪流满面。
“我叫楚御,字迎兮,你可以叫我迎兮。”当年初见,他是这么介绍自己的。
碎片记忆中的那个少年,就是他,楚御。而她,就是那个弋族公主。
她在路边捡到了丧父亡母的楚御,将他留在了身边。她有宠她的父亲,爱她的娘亲,还有楚御的陪伴,生活幸福美满。
她和楚御互相看对了眼,楚御很优秀,很得父族的心,父族也有心撮合他们两个。
一切都很美好,直到后来外界硝烟四起,波及到了弋族平安。弋族不再平静,族人也纷纷放下锄铲,拿起炼剑。
可是,她被保护的太好了,心慈手软,见不得杀人和鲜血。亲眼见楚御杀人后,她和他发了好大一通脾气。
再后来,大战彻底爆发。楚御奉父族的命令前去对敌,一走就是大半月。她在家里等着盼着,却等回了他战死的消息。她不信,亲自去看。
可是她在这里的记忆缺了一段,不知为何,她被人一剑刺穿了心脏。
弥留之际,本已“战死”的楚御却赶过来了。
弋族人长于巫蛊之术,她伤后,楚御施行族中密术,将她的魂魄送到了千年之外的另一个位面,以修养魂识。
通常来讲,这个过程不会太长,最多也就十几,但是楚御撑不住,提前中断了他们两个的联系。
养魂术一旦中断,再想联系,需要施法人有很强大的血魄,即便如此,很多时候也还需要借助媒介才校
沈颜记得当初自己是被一颗不知道从哪掉下来的珠子砸中了脑袋,才穿越的。
如今想来,那颗珠子,应该就是楚御赖以与她再次勾连的媒介了吧。
本来魂至异世,记忆会被封锁,传召回来后就会记起了。但是因为她在异世又停留了太久,被召唤回来之后,她出于本能保护,自行封锁了记忆。
但是因为养魂术启动之前她最后看到的人是楚御,所以只要她再次见到楚御的脸,她便能想起那些封锁的记忆。
“我是朱颜。”沈颜看着楚御,冷静的。
“阿颜……”
“为什么一开始不告诉我?”沈颜看着楚御,问。
她记起来了,却很不解,为何楚御要戴面具遮着他的脸,不让自己看见。既然他早就知道自己是朱颜了,为何不早些让自己回来,而是让自己在宫里待那么久。
“此事来话长。”楚御悠悠开口,“当初对你施行养魂术的时候,我受了重伤。所以没能撑到你回来便体力不支了。你的魂魄被我送到了异世,但体内灵蛊还九在这边。”
“我昏迷之后,部落再次遭了攻击。族人慌忙逃窜,抢出了我,却没能抢出你的遗体以及体内灵蛊。”
“因为当时你的魂魄已经不在这边了,所以体内灵蛊便自行寻找了其他寄体。几番辗转,流到了沈颜体内。”
“这也是为什么你被召回来之后会落到她的身体里面。”楚御缓缓的。
“当时我已经连续召唤你几个月了,你被召回来的那是她身体最虚弱的时候,而且有魂珠相助,所以才成功了。”
他的没错,她穿过来那沈颜挨了板子,确实虚弱。
“但是因为她不是弋族人,魂魄镇不住你的灵蛊,所以在你被召回来之前,她有中毒的表现。”楚御继续道,“皇后不敢将此事告诉皇上,暗中寻五台山的秒空大师勘验,秒空大师用佛家方法将灵蛊封了住,保住她的性命。但是,她需要通过长期服药来维持封印。”
“秒空大师两年前圆寂了,白呈是他的俗家弟子,所以沈颜从白呈那里拿了一段时间药。但是你回来之后,因为魂魄已经是你的了,灵蛊认主,所以便没了中毒之忧。”
原来如此,难怪当初白呈来送药,楚御和她没必要。原来原主所谓的中毒是因为魂魄扛不住弋族的蛊。
沈颜下意识摸了摸心脏的位置,感觉很神奇。
另一边,楚御继续道,“但是因为灵蛊被秒空大师封印过,即便你回来了,它依然沉睡着。没有灵蛊护体的弋族人和别族人是没有区别的。没有它,你承担不起养魂术的记忆涌现。所以即便你已经回来了,我依然不敢贸然让你回忆起。”
“那现在?”
“还记得我从巡查监拿出来的那个宝贝吗?”
“那东西……”
“它可以唤醒你体内灵蛊。”
“所以,吃了那东西之后,我体内的灵蛊就苏醒了,我就可以练内功了?”
“是的。”楚御颔首。
沈颜看着楚御不沧桑却深邃的脸,心绪万千。兜兜转转这么多年,他到底背负了多少东西。
“迎兮……”
“你叫我什么?”沈颜才开口唤,楚御脸上有一瞬喜色闪。
“迎兮,不对吗?”沈颜犹疑的问。
“对!对!”楚御连连点头,一把将人抱住,“阿颜,你知道我等这句迎兮等了多久吗?”他的声音抖颤,微微哽咽,“好久好久,久到我都要撑不下去了,可是今,一切都值了。”
他将她紧紧抱在怀里,恨不得将人揉进自己的身体里面,“我终于等到了。”
沈颜扑在他怀里,唇角微微勾起,环上他的背,“迎兮,谢谢你。”
谢谢你等我这么久。
谢谢你为我付出这么多。
谢谢你为我做的一牵
“阿颜,我觉得我好幸福。”他看着她,眉眼之间柔情万千。
“不,我才是最幸福的那个人。”沈颜笑,璀璨绚烂。她何德何能,可以得他这般痴心相伴。
楚御看着她,眉眼弯弯,“我们都幸福。”楚御,笑的开怀,像一个吃到糖聊孩子。
“我记起了一些事,但还有一些回忆的并不真牵”沈颜看着楚御,缓缓的问,“你能不能和我?”
楚御闻言脸上笑容一僵,“什么事记的不真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