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李茂的夫人王氏,本是京城三品大员王世贤次女。因着才识过人,闻名遐迩。
而李茂年轻时,尚身形修长,端的是风流倜傥,全不似现在这般痴肥。只是名声不显,为谋一官半职,投以半数家财,自不在话下。
后娶了王氏,方才混的一七品小官。
数年经营,有王氏在背后扶持打理各路人脉,又给早已仙逝的父辈买上一二官称,安上“顺阳世第”的名号,才稳稳坐上这顺平城知府的位置。
他夫妻二人说不得多么恩爱,却也默契非常,相敬如宾。
今王氏前来拜会,为的也是李茂之事。
陈逍与空净正于院中央说话,却见王氏突然走来跪下,皆是一怔。
“大师,请您务必要将那妖孽斩除!”
空净手一挥,王氏自被一股凭空的力道扶起落座,问道:“夫人何出此言?”
陈逍自沏了一杯茶与王氏,却见她掩面而泣,“奴家说的,正是老爷三年前新纳的小妾,三娘。”
“实不相瞒,老爷已在那三娘处住了一月许,终日享乐,不问公事。我欲劝说,却被呵斥,不准靠近牡丹园半步。”
王氏说到痛处,便抽噎起来。
空净摸了摸脑袋,只觉甚是麻烦,他最见不得的女人家哭个不停,便扭头看向陈逍。
陈逍心想,这王氏必是刚吃了苦头来得。见空净朝自己使眼色,亦是无法,只能和空净干瞪着眼,听王氏哭完。
忽而陈逍问道:“夫人你方才说,那三娘是妖孽,可有何缘故?”
王氏闻言,哽咽道:“我本不欲这般说她,只是自她进了府,就频有怪事发生。”
那三娘本是京城一清倌,善抚琴弄画。三年前,李茂带王氏回京省亲,一眼就相中了她。
王氏本想着她夫妻二人,已近半百,膝下子嗣凋零。只诞一女,且早已远嫁。而自己的肚子已多年没动静,自觉亏欠。
因此李茂一掷千金,执意带其回府时,她并未阻拦。
谁知三娘进府后,二房突然暴毙。之后,便频频有奴仆夜里撞鬼。
因为闹鬼一事,府上换了大半奴仆。王氏将此事告知李茂,李茂却坚信此乃无稽之谈,与三娘无关。
“这些年来,老爷对三娘呵护至极。只是每每在那三娘处,时至半夜,总要匆忙离去。”王氏仔细回想,又道:“有次他面色惨白来我房中,问什么都闭口不言,后来便鲜少去三娘院中。”
“至月前,老爷请来那假道士,又请大师于府上作客,我便知那三娘定有古怪。”说着王氏看向两人,坚定道:“请大师定要为我等做主,勿叫老爷被迷了心智,平白丧了性命。”
二人听了这许久,心里自是疑惑重重。
空净沉思片刻道:“此事究竟如何,一去便知。”
王氏引着二人去那牡丹园,正是三娘的住所。
只见满园牡丹雍容,如人半醉,抬头不起。连月淫雨霏霏,落红满地,亦颇有绮丽之感。
陈逍跟在空净身后,打量四周景色。
说来也是奇特,有言道,四月牡丹真国色。却没想正值炎暑,此处牡丹却开的如此茂盛,若行走其中,怕是片刻便要被花海淹没。
然而本是大好景色,忽见一人惊慌失措的跑来。
那人只着一单薄亵衣,坦胸露背,一身肥肉颤动不停,瞧着甚是辣眼。
李茂扑来抱住空净大腿,却被空净一脚踢开。
他尚未回过神,只趴在地上,大声喊道:“有妖怪,大师救我!”一脸惊恐,似是瞧见了什么可怖之物。
空净见状皱眉,颇为嫌恶,“速把衣裳穿起来!”说罢,便带着陈逍进门去。
却见一女子风鬟雾鬓,快步而出。
她面若银盘,唇红齿皓,一双弯弯柳叶眉。
这幅容貌,陈逍瞧着只觉甚是熟悉。
空净扭头望向被王氏搀扶而起的李茂,挑眉问道:“大人,何来的妖怪?”
万德堂。
李茂现已整好仪容,坐于首位。其下右侧依次为王氏、三娘,左侧为陈逍二人。
现下李茂缓过神来,自觉颜面大失,一直黑沉着脸,许久方才说道:“适才我见一妖怪,半边脸似是被烈火焚烧一般,狰狞可怖。”说着望向三娘,隐有怖色。
三娘见李茂这般看向自己,大吃一惊,“老爷,奴家从未见到什么狰狞可怖的妖怪。”
“不,是你……”
听李茂这么一说,她美目圆睁,“三娘跟您已有多年,您竟怀疑奴家是妖怪不成!”
李茂见其泪花打转,心中微动,便欲上前安慰,却见王氏怒目瞪来,叹了口气道:“来人,先扶三夫人回去歇息。”
待三娘走后,王氏突然嗔道:“原以为老爷这把年纪,总该知晓分寸,还当自己是二八少年郎吗!”
“玉珺!”
听李茂呵斥,王氏自知多言,便不再言语,只是眼中隐有愤意。
李茂看向空净,缓缓道:“大师,其实月前我请您来府上,正是为了此事。”
“愿闻其详。”空净目光炯炯,似是突然来了兴致。
“三年前,我自带她回府,不知为何,每欲**之时,总会摊上怪事。有时门外鬼影攒动,被窝里传来婴孩凄喊,又或是床底下流出血泊,血腥浓重,类似之事,不计其数。”他仔细回想,不禁冷汗涔涔。
“所以,你就请我来把这妖孽给除了?”空净见李茂连连点头,又问道:“那你为何一月前不说?”
李茂闻言颇有些惭愧。
“因着我已有多日未去三娘那,于是大师来府那日便先去查看一番,接着一个月来都未曾出现什么怪事。”说着抬头瞧了一眼王氏脸色,又紧接着说道:“我一时鬼迷心窍,以为事情就这样了结,谁知今日又碰上这样的事……”
一旁王氏闻言双眼一眯,冷哼一声。
空净也不管他夫妻二人龃龉,扭头问陈逍道:“这事,你可有何想法?”
陈逍沉思片刻,道:“刚来府上时,我曾见一人身着红衣,用金丝面具将左脸遮住,与那三夫人竟有八分相似。”
此言一出,在座三人皆一脸诧异,尤其李茂极为震惊。
李茂颤巍巍问道:“不知小师傅何时瞧见的?”
“来府上第二日,天刚拂晓。”
李茂大汗淋漓,如浸了冷水一般,“那时三娘正于屋内抄经……且我今日所见那妖怪,正与三娘一般无二,毁的正是左脸。”
牡丹园内,微风吹拂,窸窣作响。
三娘立于花丛中,双眸微合,只见她红唇轻启。
“你还不肯见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