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么知道沧海?”钟晚觉得还是有必要问清楚这个问题,虽然他也实在不是很喜欢沧海那个老家伙,但……好歹说什么血浓于水,勉强关心一下吧。他别别扭扭地想着,给自己找了个台阶下。
“反正有人告诉过我……”小姑娘看来是打算含含糊糊地带过这个话题。
“你要去做什么?拜他为师?”钟晚颇为好笑地看着这个胆子时大时小的小丫头片子,捉弄人的想法一旦罪恶地升起了就再也消不下去了,他板着一张脸,严词厉色里带了语重心长,“小姑娘,苦海无边回头是岸,回去好好读书吧,不要在想着这些有的没的,沧海那个老家伙是不会再收徒弟的。”
“我知道。”小姑娘的脑袋沮丧地越埋越低,两只可怜巴巴的小手无措地交织着,“可他不是也曾经收过一个女徒弟么……”
乖乖,她怎么知道沧海还收过一个女徒弟?钟晚冷不丁又被吓了一跳,又一次仔细端详起了在自己面前看起来柔柔弱弱的小丫头,娇小可爱的身板,精致稚嫩的面庞,估摸着也就才十四五岁的年纪,凡胎肉骨无疑,虽然一身脏脏烂烂的衣衫,可也看出价值不菲,特别是她腰带上系着一块龙纹金牌。
钟晚眯了眯眼,倒不是被那金光闪闪闪到,帝渊皇族,有意思了。
一声惊雷在脑袋上炸开,钟晚下意识地俯身护住身下的红莲,惊雷妖电劈在他的后背是刺骨的疼痛,他隐忍着锥心之痛,闷哼一声。
近来这样的天气总是频频出现,突然而至又突然离去,突然混沌又突然守的云开,实在诡异。不过算算日子,想来是时候快到了。
也许是这场妖雷确实厉害,又许是没了一身修为护住的这副躯体太过弱不禁风,他转身看了看吓得捂着耳朵蹲在地上害怕地紧闭着眼睛的小姑娘,身体无力地晃了两晃,终究还是软软地倒在了雪地里,望着身旁安然无恙,依旧顾自妖艳盛开的红莲,他满意地笑了笑,微微合了眼。
耳边再也没穿来轰隆隆的声音,刚刚那场吓人的妖雷许是过去了,静珠这才敢睁了眼,没想到映入眼帘却是倒在地上像死了般一动不动的钟晚。
她赶紧慌慌张张地朝他身边跑去,跪在地上紧张摇着他的身子,“老神仙!老神仙你怎么了?”晃了半天见他丝毫没有动静,她又颤抖地伸出手指在他鼻尖处停了一会,没气,又摸摸他的脉搏,没动。
她倏然跌坐在雪地上,看着钟晚死得安详的面庞,忍不住喃喃道,“怎么神仙还不如我……这么容易就翘辫子了……”
“神仙都像你这么菜的吗……”刚刚被他教训的场景又出现在眼前,静珠越想越委屈,忍不住喋喋咻咻,“早知道这样,我还不如不问你,还教训我,我从小到大都没这么窝囊过……”
“吵什么啊……”
原来躺在地上毫无生机的钟晚毫无征兆地缓缓半睁了眼,看着欲哭无泪的小丫头,无奈地勾勾唇角。他用手肘半支起身子,斜斜地瞟了她一眼,“没死呢,不过是累了,睡会。”
静珠被噎了噎,目瞪口呆,怪她太年轻,太没见识,实在是没什么对付这种没皮没脸的无赖老神仙的经验。
“行了,不逗你了。”钟晚懒洋洋地再次闭了眼,微微扬起脑袋,留恋着再次洒在脸上的阳光,“你如果说不出为什么要去明月阁,那我也找不到什么理由带你去了。”
“真的?你愿意带我去?”静珠的眼睛一下子被点亮了,神采奕奕地看着面无表情地享受着阳光的老神仙,迟疑片刻道,“我想去找一个人……可是我不能告诉你她是谁。”说完,大概也是觉得理亏,说了跟没说没什么两样,便只好又悻悻地低了头,等待预料之中的拒绝。
等了好久都没回复的声音传来,她终于又忍不住不耐烦地抬了头,见到还是一动不动保持着原来姿势的钟晚,还没等她问出口,没想到他却飘来一个轻轻的“嗯”字。
“你同意了?”静珠拍拍自己冻得失去了知觉的脸颊,再温暖的阳光都驱不散这深厚沉重的严寒呢,她还是觉得不可思议,还以为在梦境里呢,要么就是老神仙糊涂了,罢了还半疑半信,不放心道,“老神仙说话可要一言九鼎。”
“我不骗人。”钟晚微微挑眉,“不过我可不是白帮忙的。”
“以后我就是您的人了!”她当下激动得连舌头都打了结,语无伦次,“做牛做马,全听您一句话!”
“……倒也不必。”钟晚懒得思考她那句话到底哪里怪怪的,只是翻了个身,换了个姿势半躺着,“我病了,也累了,三日后再说吧。”
静珠看了一眼那骄傲昂扬的红莲,心里犯嘀咕,百般猜测,可嘴上仍是毕恭毕敬,满口应承。
“不过这花……”
“我来照顾!”
“这雪地着实有些冷……”
“这披风给您铺着歇息!”
钟晚又简单交代几句便自顾自地睡去了。静珠痴愣地看着那张好看得惊天地泣鬼神的脸蛋,眉眼如画,剑眉入鬓,鼻梁高挺,冷然薄唇,青丝散落,总给人清冷漠然的疏离感,虽然一口一口叫的老神仙,可真的看不出一大把年纪的样子,不过神仙可能都这样的吧。
令人费解的是他那满身的疲惫,总要微微蹙眉,好像总有力不从心的地方。
怎么,难道神仙还会有烦恼吗?
静珠漫不经心地摆弄着,给那红莲浇水,出神地想着什么,冷不丁地身下传来一个微弱却愤恨的声音在抗议,“喂!能不能张点心!”
她吓了一跳,低头一看,原来就在那怔愣的片刻时间,自己把一整壶水都灌到了红莲上,她下意识地往钟晚那边瞟一眼,没什么动静才稍稍放心。又低下头惊异地看着那颇有灵性地微微抖着花瓣,抖掉身上多余的水分的红莲。花蕊上微微笼罩了一层金光,潋滟无双。
“看什么看!”耳朵隐隐约约捕捉到了一个气势汹汹的微弱声音。
静珠揉揉眼睛,那金光汇集,模模糊糊地现了一个姑娘的轮廓。
“你会说话呀?”她用手指小心翼翼轻轻地触碰了她的花瓣,惊喜地压低声音,“你是不是老神仙偷偷养的花精灵?”
金光散去,红莲里的姑娘却再也没吭一声。无论她再怎么央求,引诱,恐吓都再也没有动静,自言自语许久,静珠再看那寂然立在原地的红莲,哪有什么金光,哪有什么姑娘,难不成刚刚那一切都是幻觉?
这三日过得不紧不慢,不咸不淡,静珠手忙脚乱地照顾着红莲,那边的老神仙却大摇大摆地打了几天呼噜。
直到第四天,她从半梦半醒中睁眼,发现这天要比往日暗沉些许,算算时辰,应该是黎明时分了。那背着她睡了三天三夜的老神仙不知何时已然起身,在雪地上打起坐来,他的周身笼罩了一层微光,飘絮飞雪纷纷绕道而行,进不得他周身半分。
阳光渐渐升起,她这才发现红莲似乎和往常不太一样。那些她曾经以为是幻觉的金光又重新聚拢在她的周边,倒比之前更加耀眼璀璨,比那阳光还要绚烂几分,她一时看痴了。以至于钟晚一把抓住她的衣领从雪地上一跃而起,落到了久州高高的城墙上,她忘记了尖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