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沧海泪凝珠(四)(1 / 1)兮城与空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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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只觉得眼前发黑,倒不是她被撞得要晕倒,而是面前一身黑衣的人身材魁梧,看起来应该是名男子,他真的夸张到全身上下都包裹满了黑布,面上带着黑色面具遮住了他四分之三的脸,面具上夸张地爬了一条张牙舞爪的金龙。而他身边是一名身材娇小的女子,全身素白,有着让人过目不忘的美貌,只是眼神呆呆的让人觉得不太对劲。

她怔怔地看了那男子好一会,心底有了个模模糊糊的答案。于是揉揉全身发痛的筋骨,踉踉跄跄地站了起来,跑过去捡起可怜巴巴摔在地上的木偶。她觉得脸上有什么温热的东西在缓缓流淌,可她暂时还顾不上这些。

“你是……沧海宗师吗?”她勇敢地对上男子一片寒凉的目光,鼓起极大的勇气问道。

他半天不说话,静珠郁闷地站了半天都等不到回复,难道神仙们都喜欢做哑巴么?

静珠只得稍加掩饰微微尴尬地笑笑,然后摆出一脸自然的模样将那木偶人递到他面前,将久州里发生的事情简要地讲与他听,只见他眸中的宁静似乎在渐渐被打破,哪怕他似乎仍然试图保持一如既往的淡定姿态,但很明显不太成功。

“他让你交给钟凝?”感觉他应该在微微蹙眉,目光锁紧她手中的木偶,人偶脸朝天,笑得灿烂,愈显得周围人心情的沉落。静珠忽然想起那个在久州孤独地照看着一株红莲的老神仙,虽然好像也在笑,嘲笑、冷笑、皮笑肉不笑,可她从来感觉不到他有丝毫开心的时候。

沧海微微扫了一眼身旁一直低眉顺眼恭敬地站着的白衣女子,她温顺地走上前去接过那人偶。他又冷冷地瞟了静珠一眼,欲言又止。

她觉得莫名其妙,一脸无畏地笑嘻嘻地迎着他的目光,忽又觉得脸上痒痒的,也没多想便伸手在脸上胡乱擦几把,鼻尖隐约接收到一丝咸咸的血腥味。

怎的流了这么多血……她顿时眼前星光迷乱,世界昏天暗地,随后扑通一声就倒了。

沧海只得不情不愿地伸手稍微扶了一下她的身子,看着那张被血糊花了的脸蛋哭笑不得,这看起来挺勇猛的小丫头,初生牛犊不怕虎,倒是敢闯他明月阁,没想到竟然败在了晕血这件事情上,可这下就更没有充分的理由赶人了。

吩咐那白衣女使瑄瑄将她扶下去好生安置,虽然这明月阁千万年来一直隐蔽在三界之外,从来不管外界事宜,当旧人逝去,旧事湮没,这里渐渐地被遗忘掉或成了某种虚幻的传说,没有人再渴望这样与世无争的娴静,没有人再为追逐这样不染俗世的仙境而耗费一生。

他已经许久不曾见到活生生的人了,上上次来还是那个人,第一次以很诚恳尊敬的态度向他讨教如何把自己的元神给一副将死之躯续命。傀儡术确实是上古秘术,天赋极高的人都未必能修成,他那般几乎是无所不能的人都只能求助于他,可谁又舍得抛下这实在的现存的躯体去追求一些渺茫虚无的东西呢?

再上次来便是她了,只是如今也只剩了个念想罢。

每每想到此,他便如梦初醒,长久的困倦和疲劳的固执没完没了地纠缠着他。

沧海始终觉得觉得这都是一些怪人,纵然他才是这诡秘的傀儡术宗师。

他没有心,所以也不能储存残念,沧海盯着手中嘴角努力上扬的人偶,眉心长了一颗朱砂痣,他一辈子都没有真正开心过,又或者说他前半生来不及开心,后半生又不懂得什么叫做开心,连只剩下的这一副空荡荡的躯干也要笑得这般努力,又何其辛苦。

那个人没有什么执念,只能在这副已经毫无作用的躯干里留下一口微弱的气息,而这口气远远无法再重新铸造一个全新的他,纵然沧海曾经听那个人说起红莲之事,可他只是一个傀儡师,没有普度众生的慈悲之心,也没有那般能力。

看来他给他留下了一个好问题。

沧海一路缓步走尽那冗长的明月长廊,皎月在他的头顶一如既往地散发着温柔地光芒,一路陪着他孑然一身的倒影在身后被缓缓拉长。

“吱呀”一声,他把长廊尽头的门推开了,这是唯一一间门上不曾落灰的厢房。屋里昏暗的烛光挣扎地跳跃着,映着桌前一个白衣女子埋首沉思的身影,她正托着腮全神贯注地盯着棋盘上的棋子走势,听见房门被打开,也没有回头,只是习惯性地说了一句话,她的声音清脆欢快,在这小小的屋室里浅浅回荡。

“你来啦。”

沧海踏着木板走进去,他身后长长的黑色衣摆摩擦在地板上发出窸窸窣窣的声音。他做到了女子对面,将那木偶放在身旁立好。

桌子对面的女子抬起一双黑白分明的眸子,映着烛光舞动的身影,被照得亮堂堂的。她微微直起身子来,微微翘起嘴角,半眯着眸子,颊边露出浅浅的酒窝。

还是不能做到完美。沧海怔怔地盯了一会儿女子的笑颜,垂眸想道,那眼角和嘴角的上扬着实太僵硬了些,如要一场真实的梦境,这幅样子是万万不够的,等处理完那个小丫头,就静下心来好好改改吧。

“陪我下盘棋吧。”

女子收起不太自然的笑容,开始将棋盘上散乱的棋子一一拾起。

沧海沉默地看着她忽明忽暗的面庞,屋里一时静默,只有棋子碰撞着木棋盘发出的一下又一下有规律的哐当声。他将目光转向身旁静静站立的木偶,声音轻飘飘道,“这个新来的傀儡,以后在我不在的日子里便由他陪着你了。”

顿了顿,末了又道,“你们做个伴吧。”

女子的动作丝毫没有任何犹豫和停歇,对他的话置若未闻,黑子和白子被她分成两堆,她将黑的那堆推到他面前。

“他是谁?”

等了许久才等来这一句回应,沧海倒也不奇怪和疑虑,只是叹了口气,面上忽地爬满了苍凉的笑意,“一个傻瓜罢了。”

女子再也没说什么,她率先下了一步棋,沧海执起一枚黑子在棋盘上落下。

屋外的明月映着屋内的烛光,屋内的烛光映着桌前沉默的两个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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