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静珠睡了迷迷糊糊的好大一觉,起身的时候觉得后脑勺疼得像被炸开了一样。那白衣女使瑄瑄见她醒来,便打了一盆水来给她洗漱。
她注视着瑄瑄线条流畅但又显得有些僵硬刻板的侧颜,想起昨日自己在沧海面前晕倒这件事,心中顿时懊恼,怎的一来就显得这般弱,这叫沧海怎么好意思留下她?
如果留不下……那这一趟岂不是白跑了?
“你们沧海宗师……”静珠一面揣度着措辞,一边小心翼翼地观察着瑄瑄的脸色,“他平时有什么特别喜欢的东西啊?”
瑄瑄听了她这话,手里大动作顿住了,她睁了一双圆溜溜的黑眼睛直直瞪住静珠,只是……静珠忽的全身打了一个冷战,人们都说眼里就是一个世界,可瑄瑄的瞳孔里什么都没有,就如同木偶人一般死气沉沉,毫无生气的眼睛里映着她疑惑的面孔,她身后仿佛有无形的线在被人摆弄着。
“你是想讨好他?”瑄瑄的眉头高高扬起,语调变得又尖又利,如芒刺一般扎人,叫人好不舒服。
“我……”静珠还想据理力争一下,但想了一会她的话,好像也没什么反驳的地方,确实就是这么一回事,也就没太好意思把剩下的辩驳说出来,只好悻悻地咽回了肚子。
“你赶紧死了这条心吧。”瑄瑄说起话来倒是毫不客气,可静珠怎么听都觉得她话里话外都透着酸溜溜的醋意,“我服侍阁下这么些年,从来见过他真正对什么上心,除了明月长廊尽头的那个又老又丑的傀儡。”
“傀儡?”静珠微微皱眉,难不成这沧海有什么不为人知的特殊癖好?
想了想又叫住正要端着脸盆离开的瑄瑄,“你们明月阁到底有没有一个叫做钟凝的?”
瑄瑄疑惑地歪了一会儿脑袋思考着,然后疑惑地摇摇头,然后疑惑地走了,留下还是一脸疑惑的静珠。
如果没有……那为什么沧海不立刻拆穿她呢?
静珠穿好衣服,到屋外转了转。路过一群在庭院里打扫,修剪花枝的婢女,她走过去向她们询问明月长廊的方向,可每个人脸上不是迷惑困顿,就是讳莫如深,整座庭院里,忙忙碌碌那么多人,竟然无一人知晓。
她愈发沮丧。兜兜转转不知不觉就迷了路,这里有四座高高的阁楼围成了一个方形,她从高高的阁楼走廊上往下望去,中央的空地上种了一株孤零零的参天古树,只是这树却生得奇怪,状如牛,树皮遥遥看了还以为是黄色的蛇皮附在躯干上,叶子如罗网般,树上结了七彩的果实。
不过这围作一个“困”字,风水是不是不大好……
静珠倚在长廊的栏杆上看得入迷,正胡思乱想,天马行空,沧海不知何时悄无声息地出现在她身后,声音沉沉,听不出悲喜,“不过是一株建木,有那么好看吗?”
她吓了一跳,转身看了看沧海阴晴不定的目光,鼓起勇气问道,“可是古书里记载的那株通天神树?”
沧海眯了眯眼,倒是没想到小姑娘倒有些见识,便漫不经心地随口答道,“确是那株我自弱水之滨,丘山之上带回来的建木。”
“建木跳脱于三界之外,乃天界与凡界的阶梯,你把它带回来了岂不是……”静珠蹙眉思索,恍然大悟,“怪不得这明月阁能够隐蔽于三界之间,原来是它的功劳。”
沧海睨她一眼,似笑非笑,“欣赏够了就赶紧走吧,我明月阁可不养闲人。”说着甩甩袖子便要扬长而去。
静珠在身后喊了他几声,“您是不养闲人还是不养活人?”
他的身子顿了顿,脚步却仍旧没有懈怠。
静珠情急之下赶紧往前冲了几步,赶到他身后一脚跺到了他一袭黑袍铺在身后的长长的衣摆上,沧海只得无奈地停下脚步,刚要厉声呵斥,没想到小姑娘先发制人,瘪瘪嘴便开始一番声泪俱下的诉说,说她这一路怎样艰难险阻,排除万难才有幸来到这世外高地,说她如何仰慕这传说中的傀儡圣地,如何崇拜那神龙不见首尾的傀儡宗师,听得沧海耳边嗡嗡直响,眼前直冒金星,哭笑不得地看着她偷瞄自己的视线。
他看着小姑娘用手背胡乱得擦着鼻涕和眼泪,心里哪怕一百万分不愿意和嫌弃,但这个情况下在出声训斥一个涉世未深的小丫头确实是不大妥当……况且若她出去以后扭曲明月阁的名声可就更大大地不妥了,虽然这里不营业许久,但面子好歹还是要有的。
末了只好先服个软,勉勉强强地点头,“留下可以是可以,不过……”
小姑娘欢乐的尖叫声久久回荡在四周,生生地打断了他后面的话,沧海认命地闭了闭眼,看着她无意识地拉着自己的莲蓬衣不安分地晃来晃去,嘴里极尽讨好之色,他头疼万分,绝望地别过了脑袋,不忍直视。
“你要留下来可以,不过我有个条件。”
沧海挣脱出她的魔爪,走了两步,站在了那栏杆前,静静地仰头望着那轮低低悬挂的圆月,任凭时光怎么蹉跎,任凭三界如何面目全非,唯一不变的是这明月阁里的皎洁明月,带了永恒的流光溢彩,守护着这一方古老神秘又枯冷清孤寂的北方净土。
“许多年前,有一个人,她用尽全身修为做了这轮明月送给我。”沧海一向冷硬漠然的声音里竟也能掺杂了几分嘶哑和悲凉,“若是……一个月内你也能做出一轮一模一样的,我便答应收你为徒。”
静珠呆呆地看着他萧条远去的身影,明明该是世间最灿烂最高傲的神不是吗?可她遥遥地盯着那消失在走廊尽头的黑影,没由来地一阵心酸。
做一轮月亮,这谈何容易。更何况这一看这是修为不浅之人拼尽所有才凝造成的这样永恒不息的明月,而她只不过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凡人之流。
他这是处心积虑想要赶她走。
可是那个人能做的,她为何就不能做到呢?
静珠暗暗握紧了拳头,看来从今天起,她便要彻底放下脸皮,不管沧海怎么厌烦她也绝对要抱紧宗师的大腿,哭着求他传授点秘术之类的好歹让她能找一处下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