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静珠是被叽叽喳喳的声音吵醒的,眼睛挤开了一条缝便便被那投射进来的一束阳光刺到,在黑暗里睡久了便对有光的东西感到不适应。
待她看清楚围着自己的那群人的时候——哦,也许不只是是不是人族……他们长着尖尖的耳朵,蔚蓝的瞳孔,惨白的面孔,脖子上挂着一个用绳子串起来的骷髅头挂饰,有的还露出了尖尖的獠牙朝她傻笑着咧着嘴,人人手里都提了什么还在蹬腿儿的公鸡,还喘着粗气的野猪之类的,虽然面相看起来不甚凶恶,可这场面却着实把她吓得蹦了起来。
没错,蹦了起来,然后跳到了几米开外的地方,检查了一下身上的衣物,袖子中原本放着的那个圆月模型却不知踪迹了。
她想向那群人询问,可还没等她问出来,那群人从口中发出奇怪的呜咽声,连同手舞足蹈着在空中比划,场面一度滑稽骇人,说是群魔乱舞倒也不为过。下一刻更让她惶恐的是,
那群人——少说也有十几个,男女老少都有,皆黑压压地朝她逼来,她往后退了几步,后脑勺撞上了坚硬的洞壁,身后毫无退路了。
“行了,都回来吧。”忽然在人群之外传来一个低沉的声音,如果她细听兴许还能分辨出里面夹杂了几丝笑意。
那群奇怪的人倒是很听这个声音的,自觉地拨开两道站了,被他们挡住的阳光一下子从洞口射了进来,静珠一下子便瞧见那像是自阳光里走出来的紫衣男子,眉眼如画,身材颀长,温润如玉,笑意盈盈,款款而来。
她心底里咯噔一下。
下一刻她就立马反应过来,也许这洞穴中的怪人都是听从这个人的命令,而这里面看起来比较像正常人的估计也只有他了,虽然他在这里出现确实不太正常。
更要紧的是他手里拿着那个圆月模型,走到她面前,拉起呆滞的她的手,将它交还于她。
静珠惊魂未定地看着他,一时语塞。
“怎的我这般好看?”他皮笑肉不笑地对上目光呆滞的她,可看起来还是一副谦谦君子的模样,只是语气里带了揶揄。
静珠听见周边围着的怪人发出吭哧吭哧的怪笑声,只感觉脸上发烫。
“你……是什么人?”她面红耳赤地憋出几个字,再也不敢抬头直视他带笑的眸子,低头假装在查看那木块。
“我和你一样,都是外来者。”他低头笑笑,松开了她的手,对周围人说道“行了,都去干活吧。”
洞里终于只剩下他们两个人,气氛静悄悄的,一时有些尴尬,静珠心里默数着,耳边听着那洞顶水珠砸落在石块上发出清脆的一声又一声“滴答”、“滴答”,忽然只觉得度日如年。
“他们没有恶意的,在洞口不过是一时顽劣想要捉弄你一下,又怕你饿着才要杀那些畜生。”男子坐到了一旁她刚刚躺过的石板上,终是忍不住打破了两人之间的僵局,“认识一下吧,我叫钟凝。”
钟凝?
这两个字猛地勾起了她的回忆。一向自诩胆大,除了怕血天不怕地不怕的她一下子被震住了,她伸出颤抖的手指不听使唤地直直指向他,“你……是钟凝?”
男子肯定地点点头,同时眼里露出了疑惑,似乎对她的反应感到困惑,问她可有什么异样。
“你不是应该在明月阁吗?”静珠一被吓到,什么小动作都出来了,又是拿手拍嘴又是抓耳挠腮。这钟凝看起来是一问三不知啊?
这个钟凝想了一会,又看了看把自己搞得跟猴儿似的静珠,坚定地摇摇头,说自己从未听说过什么明月阁,看她一脸困顿便笑道,“许是巧合吧。”
静珠半信半疑地坐到了他身边,却仍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钟凝望着她手中紧紧拽着的那轮圆月,看起来像是一脸轻松地随意问她是否十分珍视这个木块,又说,“我见你昏迷之时手中仍不忘牢牢抓住它,我费了好大劲儿才掰开你的手指。”
静珠轻轻抚过木块上发黑的血迹,转头直愣愣地对上他目光灼灼,心里准备好的答案一下子就忘了,半晌才记起要答话,只得一句低低的回应,“是啊……挺重要的……因为是要送给一个人的。”
“很重要的人么?”
“还行吧。”
脑海里不知为何,沧海那道孤寂的背影挥之不去。
钟凝于是便没再说什么。
“你不好奇吗?”静珠以为他会接着询问,她等了一会却迟迟听不到他的声音,便忍不住问道。
“你若愿意说,我便愿意听。”钟凝这个人很容易就能招人好感,他长得好看,笑得让人如沐春风,特别是那双含笑的眸子,如玉般温润,一眼便足以叫人沦陷,他的语气轻柔,像有一根羽毛撩动谁的心,“你若不愿意,必定有你的理由。”
静珠愣住,静静地盯着他许久,直到他的影子慢慢地和记忆力某个人的身影重叠,可又猛地惊醒这该是两个迥然不同的人啊。那个人……他孤傲冷漠,喜欢生活在无边黑夜里,眼前这个人却如那阳光般温暖善意。
许多时候她也曾想象过钟凝是个怎样的人,有千百种模样,可直到见了这个人她才觉得他本该就是这副模样。
半晌才听她幽幽道,“你是个好人。”
钟凝听了她这像是没头没脑的一句话,忍不住轻笑出声,望着她不解的模样,缓缓解释道,“你我不过才认识一刻罢了。”
她执拗地看着他的眼睛,他亦毫无畏惧地与她对视。
在接下来有一搭没一搭的谈话里,静珠这才明白原来自己到底误闯入了一个怎样的地方。穿过这个洞口竟来到的是另一个幻境,同样是跳脱三界,只是这里与那虚幻的明月阁相比却是过于真实,平常的景致,林里生活了一群怪人,他们长相略显怪异,不懂的语言为何物,喜欢生吃野物,看起来凶悍好斗——这是钟凝最先来到这里的印象。
这个世界上只有独一无二的建木,注定了只能拥有独一无二的幻境,怎么会……
洞外的密林是他布的一个阵行,只要有侵入者就会出现之前她遇到的状况,只有半年后才能重新开启。这是个比明月阁更隐秘的地方,她从未在古籍上看到过这样的地方。钟凝说他最初到来的情形也和她相差无几,只是渐渐地他发现这群人其实毫无恶意,
她认真倾听钟凝的故事,却隐约觉得哪里不对劲。
只是她也说不上来。
这个地方太过诡异,就在于它不像明月阁一般明目张胆地告诉世人它的诡秘之处,而这般似乎表象平静下隐藏着汹涌的诡秘才更悚人。
可也没办法了,那将出路堵了个严严实实的密林据说只有半年后才能恢复原貌。
只得强迫自己暂且安心留下。
不过还好有一个比她先来的倒霉蛋,她没有问他为何是心甘情愿地留下,教会他们怎样生火将食物烤熟了吃,教他们能够勉强听懂人类的话语,教他们搭起简单的木屋,教他们种植五谷,教他们去掉身上的戾气,学着怎样友好相处。
那群人对钟凝是喜爱的,尊敬的,这样的人类对于他们来说应该如同神灵对于人类而言吧,他心甘情愿地留在这诡异之地,守着一群与三界不入的怪人。
生活倒是平静的,她也渐渐和这群人与钟凝熟络起来。距离能够出去的时间还有三个月,她每日都会在洞壁上刻下一痕,如今数数已零零散散有了八十多道横,从之前的归心似箭到如今的心平气和、优哉游哉,她渐渐觉得时间不再漫长,倒出现了时常忘记要去记录过去的一日的状况。
“你打算一直留在这儿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