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兰香蔼空谷(四)(1 / 1)兮城与空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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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还去瞧过后来被寻回府中的黎若郡主,只是可惜的是,郡主已是病入膏肓,更不好的是,她的眼神中已经完全失了求生的欲望。

若羽不忍,便好言相劝,“郡主的身底子是壮实的,只是这病治得晚了些,不过也并不是无可救药,草民开些方子将这病吊一吊,会好起来的。您只要放宽心就好,万万不可……不可这般”

她谢过她,可却并没有抹去眼中的落寞和憔悴。

若羽叹了口气,也就不多说什么了。治病向来都不只是大夫一个人的事情,如果病人不配合,那纵然有再高明的医术也无力回天。她向来都不是一个强求之人,仁尽义尽问心无愧便好。

只是当她在棚子里,听到若新告诉她说黎王府又办丧事,这次走的是那位黎若郡主。

看来这黎若在黎城威望颇高,听她去世的消息,周围有些百姓都纷纷抹起来眼泪。

她失神了许久。

是不是失掉亲人或是最亲的朋友,人就会变得疯狂?生不要,死不能。黎若如此,当年那个人也如此,她亦如此。

若羽最后一次见她,是她满身狼狈抱着浑身是血的一人,在空荡的屋子里无声地落泪。她不敢大声哭,因为她的画像还在通缉令上,她便是那个尝试进宫刺杀皇帝三次而不成的姑娘。还是十五六岁的年纪,却与那些在温室里长大的花朵全然不同,她的双手早已不知沾染上了多少人的鲜血。

若羽知道她的身份,也是无意中撞见的,她从来都不会告诉她这些,她对她的警惕一刻也没有减少过。

“你救救他,你救救他。”她满眼无助,跪在冰凉的地上,鲜血从她捂着那人的颈脉出汹涌而出,一双眼睛睁得老大仿佛死不瞑目。

若羽面色冷冽,她向来是不会感情用事的,她望着地上那柄金错刀,是西域人独有的武器,她曾经告诉若羽,怀里这人是她的丈夫,可这个男人分明是懦弱到自刎而死。

“我不能起死回生。”

她自责,懊恼,痛苦不已,将那前来勾魂的阴间使者揍了一顿,又眼睁睁地看着她用那聚魂伞小心翼翼地将那人快要溃散的魂魄收拢。

说实在的,若羽真是第一次见到鬼,见到魂魄的模样,一大团弥散的泛着幽绿光亮的缥缈之物。

帝渊瘟疫闹了足足两年,临走的时候,滕谷老头却找不到这个平日总不让他操心的徒儿了。

他看着若羽红着一双眼躲在城墙上的阴影处的若羽,高墙之下,被团团围住的正是这徒儿平日时不时会提起的那个刺客姑娘。

“阿羽,我们要回的是药王谷,不是皇宫。”

“我知。可我……不能眼睁睁地看她送命。”

“人自有命数,我们救不了。”滕谷老儿的声音清凉,他把她拖了起来,拽着她的手便要走。

“师父!”若羽的声音竟带了哭腔,这丫头向来都是铁打的一般,从来没想过也会有掉眼泪的一天,“我们平日学的无非就是个‘仁’字,师父,你教我如何能够见死不救?”

“你若在此处救她,便说明你的立场,你便是与中原皇帝为敌!”滕谷的语气第一次如此凶巴巴的,“药王谷,是绝不会参和这些的!”

“师父!师父!”若新的小胖爪子在她面前晃了几晃。

若羽稳住了心神,轻轻舒了口气,提起笔把那方子写完,递给对面的病人。若新在一旁也是专心致志地给人诊断,那有板有眼的模样让人忍俊不禁。

“你听说了吗?王府里那个妖怪跑出来了。”

“什么?那还了得?”

“可不是嘛,不过听王爷说会给全城百姓一个交代,也不知道会不会把这毒妇给杀了。”

“……”

几个路人的低声议论声断断续续传入她的耳朵。

“为何你们都这样盼着她死呢?”若羽忍不住轻问了两句,“不是她把你们王爷救回来的吗?”

“姑娘有所不知,她虽然救了王爷,可却着实害苦了我们全城百姓。”

“没错,害得我们失去亲人的就是那该死的妖怪!”

面前几个听到她疑问的人七嘴八舌给出了答案。

“可是若是没有她,若是她不把王爷救回来,这城外的铁骑总是要踏平这座城池,你们是黎城的子民,他们自然是要屠尽整座城池。”这是若新的声音,你看,连小孩子都知道她并非十恶不赦。

刚刚说话的几个人面色有些尴尬,于是便有人出声解围,“不管如何,受苦都是咱们。”

因为无论如何都是受苦,总要有人给一个交代的。

若羽了然,也不想再多问。

病人越来越少,瘟疫的病魔渐渐撤回了它凶神恶煞的模样。到这黎城来也有将近一年的时间了。若羽带着若新守着这临时搭建的木棚,等着前来看病的人们。可出奇的是,已经等了大半个时辰,可并没有人进来。

今日的天气不太好,黑这天空像是被劈裂成两半一样,遥远的那一半乌云密集,电闪雷鸣,而她这边却万里无云,一片晴好。

“那边是什么地方?”

路上只有零星的路人,她随手抓了一人问道。

“久州。今日黎王带着他那妖怪王妃去久州,说要给百姓一个交代。”

她遥遥看见有赤雷赤电划过那边厚重的乌云,心下一沉。

“师父,那天空中红色的是什么?”若新不知何时站到了她身边。

“是天劫。”若羽的声音有些颤抖,“这场瘟疫,果真是神仙打架殃及百姓。”顿了顿只觉得心中堵得很,“果真是造孽。”

若新不明所以然。

一整天都没有人再来。她这做师父的昏昏迷迷地睡了一日,好些日子没睡好了,这一觉睡得格外舒畅。傍晚的时候却迎来了今日要来看病的第一人,不过……也许并不是来看病的。

若羽补好了觉,觉得身心舒畅,蹦跶一声就从趴着的桌子上起来。

带进来的是一个姑娘,一身白衣被沾满了鲜血。眼下天色昏暗,月上枝头,她披散着头发失魂落魄地在街上游荡,若新老早就看到她了,远远的看不清模样,只觉得很是惊悚,刚要叫醒师父,那女子便好巧不巧地就倒在了他们的木棚前。

若羽不费什么力气就将她抱了进来,这姑娘身形娇小,轻得想一片飘零的落叶一般。若新见师父给那女子诊了诊脉,没想到若羽的眉头却越锁越紧。

若羽伸手翻了翻她的眼皮,面色严峻。

“师父,这姑娘有何不妥?”若新见她不说话,以为她又在打什么哑谜,便捉急地问道。

“这姑娘并非凡人。”若羽蹙眉道,“想来应该是人们口中那个妖怪王妃。”

“啊?!”若新吓得一屁股跌坐在地上,半晌后缓了过来,便不可置信地也将手指搭上了姑娘的脉上,微乎其微的跳动,紊乱的气息,古怪至极。那姑娘胸前的衣服都被鲜血染透了,可是皮肤上却半点伤痕都没有。

“是劫后余生。”若羽叹了口气,“药王谷中有本《志怪录》受尽了三界各类奇异的脉象症状。她的眼皮下有一道电状的赤纹,想来已是渡过了天劫,应该没什么大碍了。如今见她面色之痛苦,应该是急痛攻心才晕了过去。”

而且……她的脉象像是……有喜了。

若羽也不大确定,所以想了想还是决定先不说。王妃不是妖怪是神仙,这神仙和凡人的孩子是怎么样的?她没见过,也想象不出来。

“徒儿怎么不记得有这本书?”

“……”若羽恨铁不成钢地瞪他一眼,“你平日里何时曾好好读过书?”

若新只得讪讪地缩回了脑袋,干笑道,“那师父,她怎么办?”

“你去王府报个信儿,说他们王妃躺我们这儿了,叫他们快来领人。”

“哦。”

若羽没治过神仙,所以也不知道该做些什么好,眼下也没有什么仙药仙草,只有怀中的安魂露还剩小半瓶,便试着用了,没想到竟起了效果,那黎王妃醒了过来。

“这是……”她挣扎着要起身。

她话还没说完,若羽也来不及解释什么,若新便领来了太妃。若羽往她身后瞧瞧,却并没有看到那黎王的身影,当下心中便有了不好的预感。

“母妃……”

抱着那痛哭涕流的太妃,那黎王妃显然有些不知所措。

“母妃只有你了,只有你了。当初母妃不待见你,把你锁起来,是以为你真的是……”太妃泣不成声,“如今焰儿没了,若若也没了,母妃这心就跟刀剐了一样!”

“黎焰……钟晚……”黎王妃下意识地捂住胸口,鲜血凝固的那片衣裙,终是一口鲜血喷涌了出来,“是我害了他!我一直,一直都误会他……”

“你在说什么钟晚……”太妃扶住她摇摇欲坠的身子,满眼的懊悔与心痛,“杳杳,母妃什么都不求了,只求你能平平安安,母妃再也承受不住这失去亲人的滋味了。”

若羽拉着若新退到一旁目瞪口呆地看着这对婆媳相拥在一处,完全插不上话。

“那太妃接下来有何打算?”若羽看着眼圈红红的婆媳两,听着他们的哭声弱了下去才敢颤颤巍巍地试探地问道。

“如今城外皇家军队不肯离去,这么封着黎城也不是长久之计。皇帝是铁了心要控制住这块地方,如今老王爷和焰儿都不在了,如若我们还负隅顽抗,只怕最后害苦了的还这满城无辜百姓。”太妃一边帮儿媳妇整理仪容,一边低声喃喃,好像在回答若羽的话,又好像仅仅只是在自言自语,“更何况,我是再也不想呆在这是非之地,伤心之所了。”

“母妃,我们去帝渊吧。”黎王妃握住太妃的手,声音轻柔,“我知道若若还未完成的心愿,便是帮林家伸冤。虽然此事她一直不敢告诉我们,但我知道她一直心心念念的都那个人。”

若若?若羽思索着,想来是那黎若郡主还有什么未了的心愿。

太妃神情一滞,声音涩然,“若若那孩子……就是死心眼儿。”

“我能和你们一起去吗?”若羽听了半晌总算抓住了重点,她们要去京都,忽的便心中敞亮,一丝不经意的温柔想羽毛一般轻轻骚动她的心底。

“可是师父,师公爷爷说过让我监督你回去的。”若新在一旁小小声支吾道。

“老头跟你说什么了?”若羽皱着眉头问他。

“师公爷爷说,那个地方,师父还是不要去了,免得……免得……”若新咬咬嘴唇,可看到若羽凌厉的眼神扫了过来,立马就低下脑袋不敢大声说了,“免得师父又想起那些不开心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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