杳杳掀起车帘，泛着金光的晚霞在那卷起一角的的车帘外好似梦幻一般倒映进了若羽的眼底，她看着外面闪过的一张张笑得张扬率性的面庞，透着薄薄一层帷帐感受着那喧哗欢乐的吵闹声、嬉戏声，那样欢畅的快乐好像这世上根本就没有烦愁一样，就算有，好像也是能够融化在这喧闹之中。若羽微笑着，原来所有人向往的京都，真的可以让人在不知不觉里就沦陷，原来这就是京都的魔力。

“今日好生热闹。”若羽禁不住喃喃。

是啊，好生热闹，她从前看的的都是一片萧瑟荒凉之景，就算是在药王谷也从来不会有这样繁盛的光景，药王谷太过冷僻，人丁稀少，也没有外面这些林林总总的新奇玩意儿，除了百草节，不过就算是百草节也绝不会有这样热热闹闹，灯火通明，万家齐庆的喜庆之态，药王谷的人就好像那苦涩微凉的草药一般，性子里生来刻了生冷和疏离。

不过滕谷算是一个异类，若新也算一个。这两个人，还一个是她的嫡系师父，一个是她的徒弟。

“今日是乞巧节。”

外头离她尚远的宋凌耳朵倒是好使得很，他就突然这样叨了一句，也不知道是在回答她还只是在自言自语。若羽瞧着他的神色像是全然的心不在焉，他的心思好像完全不在这里，外头的繁闹映了他的一身，倒更衬得他一身落寞。

外面的鞭炮火花四溢，与那牡丹琉璃盏与走马观灯散发的光亮相互映衬四下散开了去，连着他一身清冷却随着那火花亮光四下碎溢，秋末的夕阳投射在他的长袍上，跃着点点碎光，倒透了一丝温柔的意味。

十里长街两排长长的望不到尽头的红灯笼，映了往来的路人满面喜悦。

若羽微微怔愣。

“冰糖葫芦——又大又甜的冰糖葫芦——”

贩夫走卒的吆喝声透过密密麻麻的人群朝这边传来，神奇地一遍又一遍回响在偌大的京都。

“师父，师父，我想吃糖葫芦。”若新拿着他的小胖手在一旁扯着她的袖子。

“杳杳，搭了一路顺风车，如今既到了这京都，姑娘也有姑娘要去的地方，我只是一位再平凡不过的大夫，就不方便再叨扰姑娘了。”

若羽心底不知道杳杳此行的目的是什么，是真的只是为了黎若郡主那什么未了的遗愿吗？她隐隐觉得事情远不像表面上这样简单平静，深不见底的暗流旋涡也许就隐藏在无波无澜的水面之下。那个叫宋凌的皇子，相貌倒也不算出众，只能算是清秀，清瘦的身子披了一件大大的仿佛不甚合身的黑色长袍，腰上系在金牌上的流苏在晚风里微微晃动。

晚风透进车里，吹得她面上微凉。

杳杳深深地看了她一眼，眼神中些许意味深长，只是若羽心中诧异，却也不愿再问什么。便牵了若新下了马车，与他们一行人辞别，转身便堙没在茫茫人群里。

夜市快要开始了。

若羽牵着若新的小手，在密密麻麻的人堆里艰难地挪动着，几次两人几乎都要被挤开了，可是若新牢牢抱住她的大腿死不分开，他像只树懒一样粘着她，若新年纪小身形也瘦小，她见他咬着牙坚持的模样，最终还是不忍心，便手臂使了狠力，将他拽到自己的臂弯里，两人一路跌跌撞撞挤出了人潮。

哦，准确来说，是他们身不由己地被别人推了出去。

“太可怕了，太可怕了。”若新一边擦着满头淋漓大汗，一边心有余悸地望着那边还在挣扎的人海，嘴里念念叨叨的来来去去的也就只有这么四个字。

京都好固然是好的，热闹的人喜欢看热闹，冷清的人也有爱看热闹。可若要让她日日夜夜挤在在这样的人群里夹缝求存，她可能活不到两年便会灰溜溜地主动滚回药王谷了吧。

她向来不喜欢这样的热闹，又怎会又长久安身之计，滕谷怕是想多了。她不过是想来求一个心安，想给自己一个救赎的机会。

她怎么会想要留在这样的地方呢？京都适合她，适合很多人，可独独不可能适合她。

“师父，你是不是不喜欢那个三皇子啊？”若新见她微抿着唇不做声，便扯扯她的长袖，将她从早已飘得天马行空的念头里撤回现实来。

若羽眨眨眼睛，眼前的华灯璀璨在眼前渐渐变得清晰明朗了起来。

不知是不是那璀璨的灯火太过耀眼，她觉得眼睛微微有些刺痛，便半眯了眼。她不喜欢那个三皇子？连若新都察觉出来了，这样明显，那么其他人应该也都看得出来了吧？

她从来都不懂得要如何掩饰自己的喜怒哀乐。

那个三皇子，乍一看只觉得是个平和温顺没什么心机的人，可不知道为什么她每每对上他的目光，总觉得那温和的表面下暗藏了什么，她总是觉得这个人在很用心地收敛着什么，将自己扮作一副人畜无害的模样。

只是倒也无妨，她对于这帝渊京都而言，不过只是一个应该来去匆匆的过客，你看这满城的烟火，半点星火都溅不进她的心里。

“不是想要吃糖葫芦吗？走吧。”她悄悄舒了口气，稳了心神，低头对上若新黑白分明的眼眸，纯净澄明的瞳孔里映着她心事重重的模样。

若新眨眨眼睛，有些不明所以，不过听到要去卖糖葫芦，还是立刻欢呼雀跃了起来。

“咦，不过刚刚那个卖糖葫芦的老伯伯到哪里去了？”

可再往四周看，哪还有那个拄着插满串串火红糖葫芦的草木棒子的老头儿，只有一声又一声苍迈的带着微微颤音的吆喝声越来越模糊。

若新眼力劲儿好，遥遥便在灯火围绕的街道里瞅见些端倪来，便拍着她的肩膀大声喊着：“师父！在前边！”

若羽被他这一嗓子喝得耳根发疼，便将他丢到地上，没想到这小子撒足便朝那边追去，她只好又跟上前去再一次挤进了那拥挤的人潮。

若新个头瘦小，在人群里就像只灵活的泥鳅，钻进泥潭里吸溜一下就堙没了身形。天色渐暗，若羽只能着急地看着他的身影渐渐消失在自己的视野里，而她只能干瞪眼直跺脚心里暗骂没良心的臭小子。

繁荣长街正如其名，有着帝渊京都里最为热闹的集市。

“姑娘看看这个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