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你不曾出府，可你身上为何会有外面的气味？”若羽叹了口气，也料定她会咬死不承认，但那人……她又怎会如此粗心大意？

“奴不知公子所说外界的气味是什么。”翡翠的脑袋压得更低了些，声音却是坚决。

“罢了，你紧张什么，我不过随口一问，你就当我刚刚的话都是痴了狂了的胡言乱语罢。”若羽摆摆手，居高临下地盯着那小丫头的身子微微颤抖着，“今日就当是我借用你一回，我初来乍到这帝渊，刚住进这王府，身边也总是带着这么个不安分的小徒弟，你给我讲讲这里都有什么新鲜好玩的东西，平日里也好解个闷儿。”

“奴一直在这府中，对许多事情也不甚清楚呢，公子是府里的贵客，您出去也必定方便，向来假以时日便能熟悉这京都了。”翡翠的语气倒是愈加小心翼翼，或许是她刚刚的态度很可疑竟让她对她多了十二分戒心。

“我听你们刚刚的谈话，倒是所知颇多。”

“不过是些闲言碎语，公子不必当真的。我等都是王爷府中的人，自是觉得主子什么都好，公子权当是无知者些疯言疯语吧。”

想必是知道她们一行人是从黎城来，才有了这番解释。

若羽叹了口气，这丫头小小年纪，嘴巴倒是严，说是受到过专门的训练也不为过，遂只道：“既然如此，你便带我到这府中四处逛逛吧。”

“是。”翡翠应承着起身，走到她的身前，为若羽引路。

王府虽大，却是一派大气，低调的奢华，虽非金碧辉煌，可从那金雕金镂中，从那琼楼玉宇，那奇花异草处处都可说明翊王所受盛宠。若羽随着翡翠走了一轮，竟用了足足两个时辰才逛完。不只是有心还是无意，若羽总觉得这翡翠带着她在府里四绕八拐的，转得她晕头转向。

“你为何一直带着我在前厅转来转去，不妨带我去后院开开眼界吧。”若羽斜睨了她一眼，见她神色稍有异样，如小石坠池泛起涟漪，很快便神色如常。

“公子，后院是王府的密地，那里重兵把守着，没有王爷的允许任何人都不得入内。”翡翠淡淡回应道，虽欠身致歉，却不见一星半点犹疑，“王爷有令，违者斩立决，请公子还是不要为难奴婢了。”

“既然如此便算了。”若羽也不再强硬要求些什么，倒是一副随和的口气，只道，“你且先下去吧，耽误了你许久，倒是本公子的不是了。”

翡翠应声而去。

若羽装作不经意的模样朝后头望了一眼，层层叠叠的阁楼就仿佛围着的一道壁垒，严实地保卫着后头深不见底的旋涡。

王府是一个漩涡，这个感觉从若羽第一眼见到宋凌此人开始，便已经挥之不去，她不喜此人，也许有从前的阴影，又或许……她的直觉告诉她，这个人很危险。

而这个危险的王府里，那人被卷进来了。

若羽倒是还记得通往王府大门的路，深秋时分，满地枯叶，她脚底下踩着软软绵绵一层枯叶铺就的毯子，发出吱呀吱呀的声音，还有婢女不断用帚清扫落叶发出的窸窸窣窣的声音。她一边低头想着心思，一边心不在焉地走着。

一不小心便撞上一人。

若羽愕然抬头，却见那人身披斗笠，从帽子上垂下的黑布将脸盖得严严实实，也不知道看得清路否。

那人被她撞得一个踉跄，若羽正欲伸手去扶，却被另一人抢了先。

原来是宋凌。

“是殿下。”旁边有路经的婢女，声音很是欣喜，那声娇媚的呼唤激得若羽浑身抖了抖。

“陈大夫。”宋凌眸中划过片刻错愕，不过迅速归于宁静，波澜无痕的眸子甚至浮起淡淡笑意，低低唤了她一声。

“殿下唤我阿羽便好。”若羽下意识地往后退几步，朝他作揖，礼节做得很是周到。她又瞧瞧他扶着的那人，似乎刚刚撞上的力度甚大，她觉得肩膀阵阵发疼，那人也一直捂着肩胛垂头不语，心下便一片歉意，“这位公子没事吧？”

“无妨。”那人的声音很低很闷，也不知道是向来如此还是被蒙住才会有如此声响。

“师父！”

若新一手提着一盏兔儿灯，一手提着衣摆，欢欢喜喜地从门外朝她滚过来，杳杳提着钱袋子跟在他身后，脸上笑得慈祥如同老妈子。

“王爷。”

那人的声音似乎有些紧张，宋凌便只遥遥扫了杳杳一眼，匆忙对若羽说一句，“阿羽，我等还有要事相商便不奉陪了。”说着也不等她支应一声便携了那人匆匆隐入后庭。

“师父！”若新满头是汗的小脑袋往她裤腿上蹭，奇迹的是若羽竟竟然没有一脸嫌弃地跳开，反而是皱眉望着宋凌和那人消失的地方，出神地思索着什么。

“糖葫芦！”若新忽地惊叫一声，松开抱住她的手，转身去抱紧另一位财主杳杳，“我想要买糖葫芦！”

若新似乎在那晚品尝过糖葫芦的味道后就一直念念不忘，一直嚷着要再去买。可是为何偏偏在此时忽然……

若羽心上一惊，伸手将若新一把扯到自己身边，蹲下身子与他平视，“若新，你……为什么忽然想吃糖葫芦呀？”

若新瞄她一眼，嘟了嘟嘴不满道，“我已经好几天没看到卖糖葫芦的老爷爷啦，刚刚我好像又闻到他身上甜甜的糖葫芦串味道，所以就忽然想吃啦。”

“刚刚？”

“是呀，就在刚刚。”若新努力地煽动几下鼻翼，然后又很是沮丧地说道，“不过现在没有啦。刚刚我还以为卖糖葫芦的老爷爷进王府了呢。”

若新的嗅觉一向比寻常人要灵敏许多……若羽想着刚刚那与宋凌在一处的人，蹙紧眉头。

“阿羽。”是杳杳的声音骤然响起打断了她的思路，若羽站直身体，双腿因为蹲得久了而变得有些发麻，杳杳的目光毫不避讳地落到她身上，轻飘飘的带了丝丝凉意，也不知是那萧瑟秋风的缘故还是其他什么，“你是药王谷的人。”

杳杳的声音沉稳而坚定，仿佛带了沉沉的力量，在她心上猛地一撞。

“你这般好学，不会没读透你们祖祖辈辈用血泪写下的忠告。”杳杳幽幽道，“不要因为一点好奇心而引火上身，一步之差便是万丈深渊。”

“这一局，你只能是旁观者。”

若羽深抽一口气，心下惘然，她自然知道从前也曾有祖师爷因为卷入政权纷争而差点使得灾祸殃及全族。

“我知道了。”若羽轻声道，说完便低头摸摸若新满是疑问的脑袋，“可用过晚膳了？”

“这小鬼的胃就像个无底洞似的，今日在街上什么好吃的都尝过一遍了，你看那圆滚滚的小肚子，哪还吃得下晚膳？”杳杳吃吃笑道，“你还没吃过吧？我们出去随意吃点东西吧？”

“好。”

在门口迎面撞上宋凌的贴身护卫卫临，见她们一小两大有说有笑地走出府，便很是贴心地上前问道，“最近帝渊不大安宁，请让小的随从保护各位贵客吧。”

“不用了，王府人多眼杂，倒是比外边危险许多，你还是回到你们王爷边守护者吧。”若羽不假思索地便要拒绝。

她知道，这个卫临哪是什么守护，分明就是监视。

“阿羽。”杳杳瞪她一眼，随后对卫临笑道，“我们又怎敢劳烦王爷身边的人呢？我们只是想找间酒家随意吃些东西填填肚子，你随便喊些小厮随我们一同去便可。”

卫临面不改色，口中称是便退下了，只吩咐了三个小厮模样的人跟在她们身后。

晚市已经开始了，街上的人渐渐密集了起来。刚走到大街上，杳杳便指着前边一堆人围着的地方对若新道，“小鬼，那里有卖糖葫芦的老爷爷，你快些去追他，不然迟了可就又买不到了。”

还没等若羽反应过来，若新便撒开另一只牵着她的手屁颠屁颠地朝那边的人群里挤去。

“喂——”若羽着急地徒劳地往他背影消失的地方大眼瞪小眼。

“阿羽，那边人多，若新就这么跑过去一会很容易就冲散了，我们赶紧跟紧他！”还没等她缓过神来，杳杳又一把抓住她的手腕，不由分说地往人群那边拽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