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舒心想自己这知心解语花的角色今日需得扮好了,不然李家嫂子日日来这么一回,自己也着实吃不消,于是她便长叹了一口气,语气也婉转了几分,“嫂嫂,慕慕还小,李大哥也很顾家,你的好日子还在后头,把身体照顾好才是正经事,别的都不是你要操心的事儿。”
“我明白,只是我这副病身子就是个累赘!拖累了平哥和慕慕,我真是恨不得躲到深山里,被老虎吃了省事!”
“千万别这么想!日子是越过越好的,你要是出事了,平哥和慕慕怎么办?”
“可是我……”李家嫂子又是一阵颤抖,唇色苍白十分痛苦,“我也恨自己,慕慕,我的慕慕还小!我也舍不得啊!”
宋舒停下脚步,侧身给了她一个拥抱,这么一个脆弱无力的女人,竟然希望借由牺牲自己给这个家庭减轻负担,这样两败俱伤的选择,太惨烈了。
“嫂子,慕慕和平哥都需要你,你才是这个家里最重要的人,你要是垮了,他们更活不下去了,知道吗?”宋舒用力握紧她的手,看着她已经哭肿的眼睛,“答应我,不要胡思乱想,我们再走一会就回去,慕慕还在等你。”
听到慕慕在等她,李家嫂子的神思才振作起来,“对,慕慕还在家。”
宋舒目送李家嫂子回家后就直接去了宝竹斋,这半年来她一直在这里做工。淼都以文立国,礼教虽严,但家境贫寒的女子出来做工也不是没有,是以当初她提出要出来做工时,李平葛并未阻止。
宝竹斋乃是淼都城内首屈一指的文房四宝老店,每月专供皇城里的纸笺墨砚更是优中选优马虎不得,所以当初宋舒登门应聘的时候,掌柜的还以为小姑娘异想天开寻他开心。
“掌柜的,昨日吴员外又订了一批宣城纸,库里没有存货了,是不是要派人去府里通知一下?”
宋舒刚进门,就听伙计阿实扯着嗓子在后头叫嚷着,她连忙快走几步说道,“昨日晚间我已经着人去订货了,估摸着过几天就能到货,吴员外那边等几天也无妨。”
阿实正焦头烂额,见宋舒掀帘进门,又听了这番话,马上喜笑颜开,“阿宋,你可算来了,这库存数量我怎么对不上呢?”
“我昨晚已经盘过库房了,缺的少的都已遣人订了,哦对了,还有几件上个月订的书画颜料今日午后到。”宋舒接过阿实手中的账本,随手就翻到了上个月的订单,“喏,就这几家要的,你明早就通知各家来取货吧。”
合上账本,阿实已经满眼星星的看着她,眼神灼热的仿佛要把她盯出个洞来,年过半百的掌柜悠悠哉哉的从院子里踱步进来,抚了抚小山羊胡子,“阿实啊,你什么时候能学学人家阿宋,我就能少操点心了。”
阿实十分怨念的回头望着被他翻乱的货架,故意哀嚎起来,“啊?那可要下辈子了,我可没有阿宋过目不忘的本事啊……”
掌柜的气不打一处来的一巴掌拍在他脑门上,“好啊,那我就下辈子再雇你?”
“别啊掌柜的,我记性不好,但是我腿脚快啊,今天活儿不少,我还是出去干活了!”阿实抿嘴偷笑着跑出去,宋舒笑着摇头,掌柜的也无可奈何的抹了抹油亮的鬓角,“阿宋,家里事情都处理完了?”
宋舒有些不好意思,本来缺勤半日是要扣工钱的,但掌柜的对她不错,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但说到底这宝竹斋只是个小南纸店,掌柜的给你行方便,你却不能觉得理所当然,“都处理好了,没想到耽误了半天,明日柳若胭姑娘要来,我来招呼她吧。”
掌柜的欣慰的点点头,果然自己破格录用宋舒真是英明无比,“这谁家里没有个急事呢,前头要忙起来了,你去吧。”
宝竹斋的名头远近闻名,价格却不便宜,同一条街上就有三家南纸店,要数宝竹斋铺子最小叫价最高,偏存货还不多,有的人家临时要店里无货还要预订排队等,是以钟情宝竹斋的基本都是有头有脸的人家,更有甚者以用宝竹斋出品的宣称纸视为身份的象征。
午后铺子里就忙起来,阿实前后左右的跑,才初夏的天,已经是一头的汗。宋舒站在柜面后,主要负责的是清点和记账,此处一点大意不得,是以她总是一副不苟言笑的铁面。
阿实此番带着的两位公子十分不好对付,看遍了铺子里的东西,挑来挑去只拿了几样最便宜的,言语间竟然还一副轻蔑的意思,一看就是兜里没钱还想摆阔,偏偏这样的人最好面子,十分难办。
“阿宋,这两位公子想问店里有没有歙州墨?”阿实背对着那两人对宋舒狂使眼色,言下之意就是这两人根本就是闲着没事来找茬的,别给好脸色。
宋舒淡定的放下账本,再抬起头已经是一副清爽可人真诚无比的笑脸,那两位公子明显一愣,“呃,我、我们兄弟平日写诗作赋用的都是歙州墨,你这里可有?”
“歙州墨啊。”宋舒佯装记不清,随即翻开柜面下的名录,找了许久一副恍然大悟的形容,“歙州今年产的墨不多,春日里就卖光了,两位公子既然用惯了,也不好再换,何不去东市看看?”
两人听了这话神情稍缓,点了点柜面上选的几样便宜货,“那既然如此,就先算一下这几样的价钱,好让我们兄弟去别家买歙州墨!”
“好说。”宋舒飞快的在算盘上拨动了几下,把价格转过去给两人看,“两位公子是否需要留下地址,以后有什么需要可以着人预订,我们可以给您送到府上。”
“……早有此意。”其中一人硬着头皮接过宋舒递来的笔,迅速的写下了地址,宋舒微笑着接过二十文钱和地址,“原来是马公子,下次店里来歙州墨,我一定第一时间给您送到府上。”
“好,如此就多谢了。”
姓马的公子红着脸抱着几沓子纸飞奔出铺子,同来的另一人在后面追,脸色也甚是精彩。阿实趴在柜面上笑的前仰后合,宋舒把二十文钱扔进钱罐里,轻松的拍了拍手,“值得笑成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