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无药合上眸子,心道:可惜时间不能倒回,相处许久的人怎能当做从不认识?
自胜安宫得知皇家机密,不解沈令云从哪里听闻来墟境之门开始,这事就隐隐的有些昭然若揭,但她却宁愿回避,也不想追根寻底。
想那墟境之门,如此隐秘,除殿首之外,无人可入,若非沈令云有位帝君高位的母亲从中穿行过,他又怎能知道一二内情呢?
他虽晓得些内情,却显然无法出入,不得不晋升殿首,以获得上八星院的资格,而他短短五年,逢诊必出,有求必应,便是佐证了淬。
这般想进墟境之门,沈令云有什么目的白无药不知道,她现在只知道一点,把她带来皇都,费尽心思解她的毒,获得高额名望,是沈令云晋升殿首的捷径!
毕竟他有半块原位木灵,正好当她的“药”,可比摘银叶金果炼制御风丹来得快!
这个男人!
白无药蹙了蹙眉心,亏她在他献出半块原位木灵后心疼的无以复加!原来不过是两厢得益……么?
沈令云的目标是墟境之门,老东皇定是有所警觉,一面阻其前路,一面加紧暗杀,还把他身边武功卓绝且能令五方相赠不菲紫玉珠的白无药安上“太子妃”的名头,令他孤立无援,可是,正如老东皇所“白无药坏了他的大事”,沈令云还是当上令首。
就在沈令云当上殿首的第二日,老东皇知道大势所趋回乏力,苦熬多年已然油尽灯枯,为了东湛未来,为了东山再起,他设计了自己的死亡,所谓不破不立,一举激萧子鸿面对死亡,面对鲜血,面对仇恨,也让白无药心存愧疚难辞其咎,不得不相帮萧子鸿一把。
人之将死,其言也善。
白无药知道老东皇留下此信,绝非空穴来风。
后面等等,不看也罢。
有一两句提到了她,“圣主”云云,可惜被她忽略了。
“九沧?你怎么看?”她缓缓抬起幽黑的眸子,望向低头弄茶的青记男子,没头没脑地道。
我?
九沧迷茫,什么怎么看?
打脸如此之快!白无药目光灼灼:“前一刻我还叫别人不要污蔑令云,此刻却有了凿凿证据,你怎么看?”
九沧:“……”
萧子鸿怪异地瞧瞧被问懵的青记男子,将信折好,心收起,道:“无药,你神色欠佳,别胡思乱想,休息一会儿吧,亮我们就回浣尘山庄,再从长计议。”
她需要静静,或许也需要有个局外人陪着聊聊,萧子鸿理解,他也是从这个时候过来的。
白无药:“嗯。”
将这间葫芦谷最豪华的住处留给她,新皇陛下屈尊降贵去睡姜荣的屋,走前又瞧了九沧两眼。
直到脚步声远,白无药心里仍是翻江倒海。
她非常不愿相信沈令云前前后后所有做派都是为了墟境之门,但自打用“界门”诱她来皇都,叫她心甘情愿当“验”,一朝功成,她加固界桥,修复界门,都给妖族顺利调军做了扫石铺路的工作,不然,为何她做完这一切后,便被禁止上八星院了?
令云,难不成你对龙丘等人的“意”,就是利用我完成了你妖族大业最重要的一步?
而那王位女妖误会她是同类,是因她体内那一半从沈令云身上得来的原位木灵沾染了妖族气息?
堂堂守界军副尊,白氏大宗传人,出生那一刻就承习熙照诀,肩负猎妖重任,所见所学都与妖族有关,居然,居然一跨界,就被一只披着人皮的妖玩弄于股掌之中不自知,甚至还间接触犯了族规界律,引妖杀人!
果真如此,她,该如何自处?
心头千回百转,沉重无比,她却没再问九沧“怎么看”,只觉得喉咙一热,嘴角竟流出一缕血迹。
有根手指帮她拭了拭。
眉毛一动,白无药下意识翻手,拍出去一掌。
距离如此之近的情况下,手指的主人根本毫无躲闪的可能,直被拍的连连后退,捂着胸口不解地瞅着她。
白无药睁眼,见是九沧。
“抱歉。”她道。
九沧不敢抱怨什么,垂下头坐靠在楼梯栏杆上,把头埋进了膝间。
白无药干干坐了一整夜。
“顾长堑,你知道四门断龙阵吗?”躺在床板上的新皇陛下,倒对这简陋环境适应良好,就是有些冷。
大督领侍奉他不止三两年头了,见他抱着双臂,自动上前给他盖被,答道:“不知。”
“那你知道皇都之内,有谁能与妖帝相抗吗?”萧子鸿配合地扬起下巴,压住掖到脖子里的被子。
“知道。”
“你知道?谁?”
“白无药。”顾大督领答。
“……”萧子鸿瞪眼,“除了她!”
顾长堑郑重地想了想:“没了。”
“那,那个九沧,你看是什么路数?他可是从泅手底下救出了无药呢。”萧子鸿侧过身,拉住盖完被子想要走的大督领的衣角。
“什么?”顾长堑闻言转身,险些扭了陛下的手脖子,而他却顾不得请罪,惊骇道,“能从泅手里救人,除非也得是帝位,而人类帝位的晋升,势必引发乌穹雷海于子夜时分连降三日雷霆,可东湛百年来,未曾有过此异象,哪来的帝位武者?”
“起来,无药的实力少也是帝位,为何她的晋升,也没引发过乌穹雷海的异象?是谁告诉你这个怪论的,误人子弟!”萧子鸿甩开他的衣角,把手缩回被子里。
“白无药不一样,她是降圣主。”顾长堑道。
“呦,这就圣主啦?谁一开始试探人家,躲在丁香田里见死不救的?”萧子鸿揶揄道。
顾大督领昂首挺胸,“此一时,彼一时。”
“好好,都是你的理。”萧子鸿闭上眼,“你出去吧,朕要睡了,明早精精神神见无药。”
顾长堑心里存了事,躬身退出后,恰逢另一间房里的秦寒也安顿好郦樯,刚刚出得门来,便朝他招了招手。
秦寒愈发健壮了,一身简单短打,不着棉衣,却也不惧寒冷,他走过来,拱手,“大督领有何吩咐?”
“如此,这般。”
“好,是。”
解了冰筋散的兵将们原地修整,月渠带着医药师们,开始给腿部受赡人包扎。
冷泰年事已高,早歇了。
其他人东方破晓才有空席地而卧。
月渠给最后一人包扎完,悄悄远离了谷口,转过一块山石后面,会见了一个满头乱发、满脸虬髯的老者。
“宥叔。”
“大公子受苦了。”
“无妨,只是差点旧疾复发,暴露了行藏。”月渠心有余悸地道,“所幸我现在俨然已是医长,手里又有银叶金果,再加上御风丹炼方,待回医殿,许能再升一星。”
明宥心疼道:“大公子,您您何必跟冷泰来这里受苦呢?您又不是没有脱困的机会,我们回河岛自己炼御风丹也是可以的啊。”
“偷偷炼的有何益处?失了在济澜医殿的名望,那些医药师谁会听我号令?”月渠嘴角浮现一抹冷笑,“你没见秋杰松,啧,有多惨。”
“大公子励志竭精坚韧不拔,属下劝不动您,但任重道远,非一蹴而就,万望您能多加保重身体,谋定思动才是。”明宥话着,眼眶就湿了。
月渠“嗯”了声,道:“路萱如何了?”
“来蹊跷,她前两日遭劫,本是必死无疑之状,却被一个不知哪里冒出来的神秘人救走了,之后再无踪可寻。”明宥道,“要不要加派人手……”
月渠抬手,“不必,没空管她了。”
明宥愣怔:“难道?”
“不错。”月渠半仰头,望向东方微红的空,他这个样子,甚有一番胸有沟壑的魅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