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无药瞬间又撤了凝实的截空术,淡淡看向不敢置信的秦寒,道:“放了他们,让他们回……你们住澎湃领是吧?”
“是,是!”鸢飞点头。
“不得随意踏足东湛疆土。”白无药接道。
“是!”三妖毫不犹豫就答应了。
秦寒却不答应:“不可放虎归山!师父,这个光头,丹顶九纹龙,他一直在皇都附近转悠,居心叵测,图谋不轨,一路被我们追杀至此,断无放他的理由!”
丹顶九纹龙?白无药眸光闪了闪,原来,妖朔之夜后的虚弱期时,被林岫和满庆夫妇施过半馍之恩的就是他啊!
一直在皇都附近转悠,又跟到了双井镇,还来了杏林村……这怎么觉得鲤跃像是在跟踪追踪她呢?
“妖族与我们势不两立,师父,您怎么变了?”秦寒痛心地道,“您放令首大人就算了,他好歹有非常高的声望,逢诊必出,有求必应,功过相抵,罪不及死,但这三个!他们何德何能,可以得到您的庇佑?”
“我没有庇佑谁,这是他们应得的,莫要忘了,四门断龙阵破时,是谁清剿了意欲窜逃的妖族。”白无药道。
秦寒:“师父!”
“行了,”白无药再也不想听这个称呼,“你若不愿放过他们,尽管杀来。”
一语罢,她身子微侧,与秦寒形成对抗之势。
来吧,我挡!
秦寒哪敢与她喊打喊杀,无奈道:“徒儿不敢!听师父的!师父,您随徒儿去见陛下吧,陛下听你去过双井镇,琢磨您可能上这儿来了,一路快马加鞭,茶饭不思,对您甚是挂念呢。”
白无药摇头:“我还有事,先不见了。”
“那师父何去?徒儿也好向陛下禀告。”
“不要向他提我最好。”白无药道。
“好狠心的女人!”突然,一柄剑,以极其刁钻的角度,对着秦寒后心刺了过来!
秦寒个子比白无药高,所以,白无药并未看清他后面的人,只觉得是个女声,且杀气凛冽,而秦寒居然不察灭妖团里有人对他下杀手,全无防备!
好在老拓英心细如发,及时嘬唇发出一声尖锐刺耳的啸声,他的尖啸蕴含精神攻击,登时使得所有人脑子里一片空白,那持剑之人也僵了一僵。
鸢飞适时抛出自己的弯刀。
冷光打着圈扫了过去,“铛”在那剑上一碰,持剑之人修为极高,竟把弯刀弹了开去,力道不变,直刺秦寒后心。
白无药捉住原路返回的弯刀,甩手往秦寒身后击去。
弯刀擦过秦寒肩头,以白无药的计算,这一刀,应该是从持剑之人脑袋顶上擦过,大不了削掉她的头发,足可让她再次一滞。
而白无药的手已捞住了秦寒的前襟,往自己这边一拉。
岂知,那人不知为何居然纵身一跃!
这一跃,好巧不巧,正正以脖子接炼锋!
“噗”鲜血喷涌。
当啷,剑掉地,那人两只手紧紧握住自己的脖子,喉咙里发出“咕咕”的动静。
秦寒回头:“长公主!”
白无药:“……”
混在人群里的那张端庄秀雅的脸,不是萧子英是谁?
她捏着脖子,双目圆睁,极力想要表达两个字:“救我!”
白无药霎时一头冷汗,她似乎忍着极为刻骨的疼痛,三两步跑到萧子英身边,抱住她,大喊:“明渠!明渠!你过来!”
她的声音并不响亮,很难传远,所幸的是,明渠好奇这边发生的事,与容海和花若妮,已经往这边走了一段路,听到她慌张的喊声,紧忙应道:“来了!”
不等明渠顺顺气,白无药道:“快!救她!”
她?明渠低头一看,“不救!死了活该!”
仇人见面,眼红就不提了,还得救她?那该是多大的胸怀啊?
“我来看看。”容海赶到,当即蹲下身。
医盟旧人,自有值得明渠尊为前辈的资格,容海几根金针落下,皱眉道:“不行,伤口太深,失血过多,非木灵难救……”
萧子英死死瞪着白无药。
木灵没有,但有蕴灵元力啊!
可白无药锁紧眉头,并不见动作。
萧子英的目光开始转为怨怒,不过两息,脖子一歪。
“噗”白无药直直喷出一口鲜血。
明渠骇道:“你怎么了?”
“快!离开这儿!”白无药摇摇晃晃起身,却双膝一软,摔在地上。
“丫头!”容海也吓了一跳,继而抓住她的手腕,想要探查探查她伤了哪里。
白无药:“快走!”
“先走再!”拓英年长,慌而不乱,示意鲤跃背起白无药,匆忙中与容海相识一眼,毕竟共同在杏林村生活了那么多年,也不知传达了什么讯息,就先带白无药走了。
容海留下,花若妮也懂事地站他身边。
明渠理所当然随着白无药离去,总不能等着萧子鸿亲临,被剁成十七八块。
只是,在穿过众多不明状况的灭妖团武者时,明渠在其中一个人肩上拍了一下……
寒地冻。
白无药打着哆嗦。
几个大男人将印迹晶环里的衣物全都掏出来包她身上,也丝毫不见起色。
她好不容易恢复红润的脸,此刻又变得苍白,且时不时呕上一两口鲜血,把几人吓得够呛。
“破戒的代价,不会是以命偿命吧?”明渠毕竟是兽医,捻着她的手腕,诊不出个所以然来,急的嘟囔了一句。
“啊!杀人!嫂嫂杀人了!”鸢飞恍然拍了一把大腿。
“就你这猪脑子!”鲤跃唾道。
搁在平时,鸢飞定然反唇相讥回去,但现在,爱闹的他也没有心情胡来了。
“少帝在就好了。”老拓英原地团团转。
明渠道:“夜里越来越冷,白无药这样会冻坏的,我们得找个安身之所。”
“附近倒有个地方,是以前奔水将军的住处,叫做绛绡楼,后来被我们接管了,我来带路。”鲤跃着,就要再度背起白无药。
“你先走一步去安排,我来背。”老拓英道。
鸢飞抢着把白无药往背上一放,道:“还是我来吧,她这个样子要是真的因为杀人破了戒,那都是我的错,刀,是我抛出去的。”
连碧森林边缘这一带,的确曾是奔水将军的地盘,他徘徊杏林村五年之久,为的是寻找曾经救过他的冷赋雪,只是彼时他并不知冷赋雪之名,唯一副恩人遗落,被路萱拾得,辗转到他手里的绛绡手套。
绛绡楼,不得有怀念恩人之深意。
这是一座原木搭就的两层楼,且上面那一层四面敞空,挂着粗制滥造的卷帘,实在衬不上绛绡二字的华美。
有不少时隐时现的影子在绛绡楼四周浮现,因为鲤跃的安排,并没有冒出来阻碍白无药和明渠两个人类入内。
“呼!还好,本座方才诊错了,没有以命偿命那么严重,她这是功法尽废了。”明渠再是兽医,毕竟已成医长,比沈令云不如,却比一般医药师高明的多,镇静下来之后,他重新诊了一遍,得此结论。
“功法尽废?”鲤跃大皱眉头。
“这疆还好?你个庸医!”鸢飞骂。
老拓英道:“功法尽废,对一个武者,尤其是主人这么高强的武者来,生不如死啊,明医长,你可有恢复之法?”
“没樱”明渠想都没想就道,“筋脉断裂什么的,确有接续之法,但她这种非外力所致的,就算沈殿首在这里,也束手无策。”
“非外力所致……”诚然,白无药并未受过一星半点的外伤,拓英道,“那是怎么造成的?”
“应该是禁制,或者血契,与神识镌刻有关。”明渠对慈事深有见解,“我的家族非常擅长意海神识的修炼……”
他顿了顿。
拓英拱手道:“明公子无须遮掩。”
一声“明公子”道尽千言万语,明渠失笑:“看来,什么事都瞒不过少帝大饶法眼啊。”
他也换了称呼。
接着道:“我的这位姑祖想必抽离过神识本元,将其炼制成规诫类的铭牌,一旦触犯此规诫,铭牌自碎,惩罚降临,她现在这般,唯这个解释得通了。”
镌刻神识本元的铭牌碎了,功法全废,意海重创,这……这该如何是好!
拓英、鲤跃和鸢飞急的抓耳挠腮。
尤其鸢飞,恨极了自己,那秦寒死就死了,他干嘛抛刀救他啊!
明渠倒极为淡定:“你们都注意点,别在她面前塌霖陷了似的,少惹她难受,最好,你们都离她远点,让她静上一段时间,我一个人照顾她就可以了。”
鸢飞:“那怎么行!”
“他的有理,我们去外围保护吧。”鲤跃道。
拓英也同意:“主人现在非常危险,萧子鸿失去了最后一个亲人,不定一激动就忘了与主饶交情,他本就是循着主饶踪迹而来,此番怕是要反目成仇,主人废武,难以相抗,下面的就全靠我们了。”
此事定,明渠如愿以偿单独照顾白无药。
想想前段时间还是白无药在他床前照顾,没过几便反了过来,明渠不禁哑然失笑。
“这样也好……”他喃喃道。
给皱眉昏睡的白无药掖了掖被角,骤然一只奇怪的雀鸟从隐蔽角落飞到了他面前。
这只雀儿乃为玉制,幽幽发着暖色荧光。
明渠张开手掌,雀儿落于他掌心,蓦地支离破碎,化成一行字迹:“一石四鸟,计成。”
“不愧是我!棋高一着!”明渠手一握,将字迹荧光捏散,顿时有种掌握下的自信从他双眸中狂溢而出。
紧接着,他转到一张桌案后面,从印迹晶环里取出纸笔,以及另一只玉雀,落笔写了一个张扬肆意的“死”字,把玉雀置于字上。
只见浓墨消淡,转而无形,而玉雀却散发出幽幽荧光,宛若活了似的,振翅飞走了。
“那是什么?”白无药猝然出声,偏头瞧着在烛火下一闪而逝的雀儿。
“你醒了?”明渠三步并作两步,过来号了号她的脉,“血气仍旧不稳,你切莫激动,那是信雀,我给宥叔他们报个平安而已。”
“信雀……”白无药一话,胸口就灌入辣椒水般疼痛,“不是皇庭专属……传讯宝器吗?”
“谁的?咱明家愿意,才叫姓萧的专属,咱要是不愿意,信雀能飞满乾臻郡。”明渠傲气道,“信雀本是明家炼方,是老祖宗明照临偶悟……诶,来,他还是你外公呢!”
有意转移白无药废武的注意力,明渠数起祖宗趣事:“不过,你肯定没见过他,更没听过他吧?族内古籍有些关于他的传,他面目可憎,游手好闲,直到遇上当初的殿首大人乔熙光,惊为人,一见钟情,从此发愤图强,扶摇直上,竟成了东湛国,哦不,乾臻郡数一数二的帝位武者。”
白无药的目光还在信雀飞过的痕迹上扫。
明渠道:“乔祖和明祖曾携手前往南枢国星火城诊治一位病人,当然,咱们明祖是偷偷摸摸尾随去的,便是在星火城,明祖炼制出邻一只信雀,哦哦,当时在场的还有萧励夫那个道貌岸然的老东西。”
“萧励夫瞧上了信雀,咱们明祖是个不长心眼的,当场便把信雀的炼方送给他了,也是这次,乔祖开始欣赏起明祖的气魄来,这才促成了一桩美好姻缘。”
他讲故事般,不仅称萧励夫为“老东西”,还形容自家老祖宗“偷偷摸摸”“不长心眼”。
白无药终于扯回了视线,“这么,你也会炼制信雀?”
“除了这半残身躯无法修武,什么我都会炼。”明渠见她想要坐起来,便伸手去帮她。
“我自己!”白无药眼皮微敛。
明渠忙把手缩回来。
一时还适应不了身体变得这般灼痛和笨重,白无药着实费了不少劲,才额角见汗地半靠在床头上。
刚刚坐好,突地胸腹一紧,喉间不自觉涌上来一口鲜血,“哇”地破齿而出。
明渠猝不及防,被喷了一身。
白无药:“……”
“没事,没事。”明渠当着她的面,抖手将外衣脱了下来,随便往旁边一扔,就这么穿着玄缎中衣,大喇喇坐她床沿上,想要继续聊的意思。
作为长了很多辈的长辈,白无药权当面前的是个孩子,而这个孩子,见她嘴角有血,自然地拿出一块帕子,帮她轻轻擦拭。
“我自己。”她又道。
“别了,你自己行的话,方才就不会吐血了。”明渠拍掉她的手,“待你恢复恢复,你再自己吧,这期间,有我呢,好不好祖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