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渠不敢贸贸然拔掉那根她替萧子鸿生受的箭矢,以免造成更多的失血,而绛绡楼一片混乱,必须尽快找个安全的落脚之地,给她疗伤!
白无药直觉得浑身力量都被抽走了。
鼻间总是缭绕着一丝沉香,像一根绳索,将她的神识死死拴住,不许她飘然神游。
但她还是恍惚进到了一具的身体,用视野尚未发育完全的眼睛,注视着一张俯下来的脸庞。
这张脸极为俊逸,完美到了鬼斧神工的地步,他稚气未脱,但眸子庄静。
隐约听得他道:“以吾血脉起誓,毕生虔奉眼前之人为主,精贯白日,竭诚尽节,主生吾生,主命不违,主但有需,吾身化药,虽死犹生,侍主无悔,地万物,皆为吾证!”
白无药感觉眼角有些湿润,但嘴角却不自觉地上扬,有一串“咯咯咯”的清脆笑声从她口里发了出来。
也不知这是不是自己臆想的梦,她紧接着到了一个罡风纵横、气流成河、能量碰撞、飚射白光的地方。
大封!
她对这个地方太熟悉了。
果然,她发现自己的两只手臂紧紧抱着一个人,此人银白短发,浅蓝衬衣,正是她错以为被妖族拖进大封的父亲。
为了抱住爸爸,她可是连大封都跳了,却在后来不久,得知了这是无歇的一场设计。
所以再次身临此境,她并不如之前慌张。
她在等着这个化形成爸爸的锁魂卡里的残魂猝不及防给自己一下的时候,突然发现汹涌的界河里,有五点光芒于五个方位时明时暗,各个光点之间似乎还有某种联系,你亮我也亮,你灭我也灭。
其中有一点光芒她觉得非常亲切,木系无疑。
意料之中,她被残魂攻击,晕倒了,她感觉鼻间闻到了沉木香味,身体被数道能量冲撞着,撕扯着,离那点亲切的光芒,越来越近。
“药儿!”
“四!”
“白四!”
“四姐!”
嗯,如无歇所言,非常不信任他的能力的三个女魔头,争先恐后也跳进了大封,那关心的呼叫,真叫白无药久违。
可惜来不及多听几声,画面一转,她在细雨蒙蒙中仰头,看到了四周的华帐,不待她回想当初脱离怀春帐的细节,眼前突地一晃,又到了琼露林的烟湖。
眼看着沈令云划开紫府,将半块原位木灵渡给她,她下意识就要伸手去阻止,却手一沉,拍在了八星院的禁制气障上。
继而,胜安宫变,响雷山之行,浣尘山庄中漱魂香,四门断龙阵破等等,统统在脑中过了一遍。
她是要死了吗?
听人在死前会把生平断断续续地重复。
死便死,她不但没有畏惧过,还曾与死神多次握手,算是最看得透生死的人。
然而,此刻,她比任何时候都想活着。
以前她珍惜生命,是因为那是妈妈的遗愿,家姐的坚持,现在,则是因那是妈妈以分离本命灵源换来的,也是沈令云宁愿舍弃己命守护的。
眼前蓦地黑暗。
透不出半点光亮的黑。
她想睁眼,却徒劳无功。
“大公子,城外来了一个人,想见您。”
“不见!不见!叫他滚!”
“她她叫白无双。”
“滚!……等!叫什么?”
“白无双!”
“白无……快请!”
城门前的鲜血尚未凝干。
一名穿石榴红百褶裙,外罩雪青大氅御寒的女子低头看了看脚下,正值烈阳高照,血水没有冻成冰,踩在上面,腻腻乎乎,脏了她极为考究的绣花鞋。
女子提着裙摆跳到一块相对干燥的地面,再仰头,望向高高悬挂的“独路城”三个大字。
“应该没有走错,就是这里!”她嘀嘀咕咕,“没走错……吧?是这里……吧?”
“大姐,没错,没错,就是这儿!”旁边立着一名褐色儒衫,看起来和蔼可亲,笑面迎饶男子,只是在这句话的时候,他的嘴角显而易见地抽了抽。
“真的吗?真的没错?”女子反复地念道。
“真的!真的!大姐且安,沙某对簇甚熟,断不会带错路。”男子不厌其烦地答道,可嘴角又不受控地抽了抽。
女子:“真的?”
“真的!”沙峻重重点头。
“没错就好,没错就好,那怎么那么久啊?真的没错吗?……”女子碎碎念,就差原地打转了。
沙峻阅人无数,也险些崩溃。
“好久啊……”
“好久啊……”
其实也不过一刻钟的工夫,明宥就将人请进去了。
宛若受到了大赦,沙峻内心里好一番谢谢地。
人是沙峻带过来的,自然他得跟着,而他并未见过明渠,却在一照面,就认出了满脸憔悴,眼珠熬红的人是谁。
“草民参见皇王陛下。”沙峻恭谨跪拜。
“沙老板无须多礼!”明渠没有端架子,反而搀住沙峻的手臂,“归心馆掌执下讯息,虽然之前被无端查抄,但朕已经撤销此令,以后若有不利于东湛之事,还望归心馆能提早告知。”
“谢陛下隆恩。”沙峻道,“归心馆只做生意,不涉朝堂,以后陛下若是想知道什么,只管授命。”
这意思是,你掏玉珠买的消息,倾囊相告,你没花玉珠买的,我们也不会自找麻烦,向你献宝开价。
管他有利无利,谁做皇王,都与归心馆没有关系。
以前归心馆和亡旗也的确以此为铁则,只是后来牵扯到白无药,破了不少例。
今日他至此,也不是来觐见新任皇王的。
听得出他划清界限的意思,明渠将目光转向四处张望的艳丽女子。
此女子何止艳丽,简直妩媚妖娆的紧!
肤白貌美自不必,那一双秋水剪瞳,眼波流转,不论照在谁身上,都能令之神魂颠倒。
“这是?”明渠明知故问,但他就想确定,如此一个尤物真的与神色清淡的白无药是一家人吗?
“我叫白无双,是白无药的大姐,那个……我的药儿在哪里?快带我去见她。”女子就迫不及待地自我介绍道。
“大姐,稍安勿躁,您还没拜见东皇陛下呢。”沙峻从旁道。
明渠:“无妨……”
“啊!忘了,忘了,”白无双一拍自个额头,不等明渠收了“无妨”两个字的尾音,就提起裙摆,实在一跪,道,“拜见陛下,陛下万安!”
明渠:“……”
他可受不起老祖宗的大礼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