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世睡了整整七天才缓过来,她拥着被子坐在床上发呆。
对于修士来说最好的休息其实是打坐修炼,但时世越修炼越疲倦。
坐着也好站着也好,躺着也罢,反正是睡眠状态才算在休息。
时世现在有点反应不过来自己需要干什么。
脑子里闪过金前辈、素衣、云宗……之类的词语和影像——
然后时世想,素衣真漂亮,她得带回去藏起来。
最后才慢慢理清楚发生了什么,需要做什么。
时世躺回去,闭了眼睛准备继续休息。
却突然听见一声钟响,古朴悠远,在山峦间回荡,直接穿过了房间阵法,响在了耳边。
时世浑身一僵,少有的表情空白,眼神茫然——
那钟声在昭告云宗上下一件事,苏宿逝世了。
天地间似乎只剩下了那一声钟响,浑厚恢弘,所有的一切都静了下来,风声、鸟声、野兽声。
似乎所有生灵都在为这一刻默哀,表示敬意。
“师姐。”云岩在外面唤她。
时世这才意识到自己在听见钟响的时候,无意识关掉了阵法。
“嗯?”时世轻声应他。
“你别难过。”
云岩声音也是轻轻的,就好像,声音大了,就会惊走屋内人的魂魄一般小心翼翼。
时世摸了摸脸颊,不知道什么时候泪流满面。
她很清楚自己的波澜不惊,但眼睛就像是有了自己的意识,泪如泉涌。
来自另一个残留意识的悲伤,在识海肆虐——
那是没有完全消散的素衣的意识。
她并没有完全消失,一直存在着,在时世保留的记忆里,哪怕只是部分。
她,或者说它,在哀自己所爱。
“师姐,不要难过。”云岩站在阁楼二楼的窗边,低垂眉眼,心在隐隐作痛。
“师姐,该叫师娘回来了。”
“嗯。”
叫不回来了,永远都叫不回来了。
一家人,都走向了某种意义上的生命的尽头。
时世躺在玉床上,用手掌抹着眼泪,可那眼泪似乎连接着一条悲伤的河流,源源不断。
她放弃了,任泪水从眼角涌出,滑落进鬓角。
“为什么那天你要说,找不到‘解药’?”她问。
云岩握紧了拳头,想让自己一如往日般玩世不恭,永远语带笑意,但舌头和嘴巴不受控制地僵硬:
“因为秘境中记载——天地间只有三只碧水仙,一只……楼中玉便是因此而死,而那位不知名姓的大拿也是因此身死道消,最后一个……”
没有一个修士被碧水仙附身后还活下来。
时世有点想笑,但素衣的残念叫她勾不起嘴角,只能沉默。
她看着帐顶上的花纹,泪水渐渐停止了,眼前又开始变得清晰——
西边的天空已经染上了暮色,彩霞漫天,肆意展现着自己的绚丽色彩。
云岩落了下去,脚踏实地,看着远处天边的云彩出神。
修仙者自诩为仙人,但死去时天地依旧不会为之色变。
金乌东升西落,夜月照样高挂天幕,星辰点缀在夜空冷眼旁观。
人的一生无论长短,无论悲伤与否,都不能撼动这天地一丝一毫。
史书上总有“天地浩劫”的大话,但就算浩劫真的发生,又与这天地有何关系?
挣扎着的痛苦着的,付出代价的,都是生灵自己。
总有那么一天,师姐也会死,钟声就跟今天一样响一声,然后这个世上再没有这个人。
他也会死,所有人都会死。
就算是成了真正的仙人,谁又知道是不是真的就与天同寿?
师姐也会死呢。
云岩捂住了心口,感到窒息。
————
良久,悲意落了下去,识海恢复了平静。
意识失去了灵魂能量,就像失去了根和营养的花朵会干枯衰败,渐渐消失殆尽。
原主的意识能够坚持到现在,实在出乎时世的意料。
大概,这就是生灵最根本的对生的渴望吧。
不是真的绝望,真的悔恨,谁又会出卖自己的一切去寻求帮助呢?
时世用法术净面,坐起来,从空间里拿出原主的灵魂结晶——橘色的、飘着红色落叶的立方体。
那么美丽凄婉,就像前一世原主的人生一样。
她能接受父母的死亡,却无法接受云宗的败亡。
“呼——”
时世捂着手心里的灵魂结晶,“我会信守承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