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榻之上，在位三十余年从来没有休息一天的勤勉皇帝紧皱眉头，仿佛在忍受着巨大的痛苦。

皇后紧紧的握着仁的手掌，因为用力，细长的指节泛白，还有一丝颤抖。

她了解他，他的丈夫，曾经在和鞑子的战斗之中，手臂受伤深可见骨也不曾露出过半点痛苦之色，这个男人对于身体的忍耐力，已经达到了人的极限。

所以，她知道，秦仁痛苦的是他的理想，他的抱负还未完成。

这一股执念折磨着他，同时也让他到现在还没闭上眼睛。

“扶朕起来！荷儿！”秦仁小声的说道。

皇后听话小心的将他搀扶起来，靠在床边。

同床共枕几十年，汪静荷很了解秦仁，知道他有话要对三个孩子讲，招手让三个皇子上前。

秦仁浑浊的眼眸直勾勾盯着御书房的顶部，声音不大，殿内众人却听得一清二楚：“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长远。这么多年其实我一直不是一个好父亲。”

“父皇.....”

三位皇子有心反驳，却唯恐打扰秦仁最后的遗言，只得憋在心里。

秦仁缓缓的转头，看了三位皇子一眼：“人都要死了，你们就别拍马屁了。我猜想，你们现在是既担心我死，又怕我死不了！”

三位皇子同时以头贴地：“儿臣惶恐！”

秦仁没管他们，自顾自的说着：“我要不死，这秦国何时能够轮到你们接手呢？我要是死了，谁来定下秦国的继承人呢？朕大限将至，今天便定下来秦国的储君。”

秦仁语不惊人死不休，三位皇子伏在地上的身躯不可控制的抖动起来，不知是激动还是害怕。

秦仁手掌用力，汪静荷善解人意的扶着秦仁的手臂，秦仁竟然慢悠悠的坐了起来。

“说实在的，我对你们三个一点信心都没有，你们这一辈子都不可能超越我。既然这样，那就简单一点好了，这个国君之位便猜丁壳吧！”秦仁随意的说道，在场之人无不侧目。

三个皇子抬头，毫不掩饰眼中的惊讶。

“父皇这是病糊涂了吗？国君之事怎可如此儿戏！”

纪长安上前一步，正欲开口，秦仁瞪了他一眼，他便默默站在原地。

三皇子秦建义连忙开口道：“父皇，两位哥哥才能皆在儿臣之上，儿臣请求退出。”

大皇子和二皇子眼中均是闪过一丝喜色，一闪而逝。

秦仁的声音倒是越发洪亮起来：“你可想好了？若是赢了，天下都是你的！若你你喜欢熬鹰斗狗，你可以在皇宫修一个斗兽场。若你喜欢美人，天下的美人皆入你怀。无论你想干什么，都没有人能阻止你。”

秦建义一脸坚毅的说道：“儿臣确定！”

秦仁转过头去看着秦建明和秦建礼，二位皇子偷偷对视一眼，一脸渴望的看着秦仁。

秦仁陡然站了起来：“你们两个，始终不如这个弟弟聪明啊！纪长安，提朕拟旨，册封秦建义为大秦皇子。”

大皇子和二皇子脸上的喜色还未褪去，苍白之色旋即爬上了脸颊。

“怎么可能？父皇只是在测试！”

“操，早知道我也就退出了！”

大皇子秦建明尤为不服气，凭什么？

秦仁没有解释的意思，一步一步缓慢的走动了起来，气色也不似刚才那么晦暗，一旁大秦皇后脸色却越发的痛苦，嘴里喃喃的说道：“回光返照了吗？”

他走到秦建义的面前，这个最聪慧的孩子，没有一点意外的看着秦仁。

秦仁伸出双臂，撑在秦建义的肩上，俯视着他小声说道：“以后两位哥哥做得不对的时候，希望你能像今天这样，能忍一下，退一步。嗯，还有妹妹！”

秦建义一脸诚恳的说道：“父皇放心，儿臣谨记在心！”

“嗯，但愿如此！毕竟不是所有人都是秦重。”

秦重听到秦仁竟然谈及了自己，有着美髯公之称的禁军大都督忍不住露出一丝苦笑。

只是有一句话他没说出口：秦国立国三百余年，也只出了一个秦仁而已。

像这样雄才大略的雄主，一千年能否出一个都是未知数。

纪长安旁若无人在一旁书写着诏书，两位皇子眼红却无能为力，他们多么希望诏书上会出现自己的名字。

秦仁动作竟然越发敏捷起来，一把拿起君主剑，“铮”地一声便抽了出来。

御书房内的几个大人物心里顿时一紧，除了皇后汪静荷。

大家都知道君主剑的传说，出剑必见血！

两位皇子心里想的是：难道父皇怕我和三弟夺权，事先便了断了我，免得秦国出现混乱的情况。

秦重面无表情，心里也是七上下，秦仁为了怕新皇压制不住自己，便结果了自己，自己要不要请辞？

甚至阴影之中的曾普通也是面色一变，从来没有人能真正猜到这位千古一帝的真正想法。

纪长安写完诏书，放下毛笔，秦仁拿过诏书扫视一眼，旋即珍而重之的拿出玉玺亲自给盖上。

“收好，等会拿出去念给其他人听听！”

纪长安拿着薄薄的那一张纸，仿若重越千钧，手心里一直在冒汗。

这张纸上记载了偌大一个帝国的继承人！

秦仁嗤笑一声：“别瞧了，自己的字有什么好看的！”

接着秦仁又说道：“朕在位三十七年，帮朕回忆回忆这些年朕都干了些什么事！”

纪长安毫不犹豫的回答道：“于外，陛下驱除鞑虏，让肆虐北方多年的鞑子不敢挟兵刃入秦国。吞并凉州，平燕灭楚，将帝国的版图扩大了三倍有余。于内，教民垦种，兴修水利，减税降赋，秦国饿死之人相较百年前足足少了百倍。严格律法，改善民生，让秦国几乎接近于圣人描述的大同世界.......”

纪长安洋洋洒洒说了许久，终于最后总结道：“陛下所作所为，乃不世之功，泽被万代。此等风流，必流传万世。”

秦仁默默的听完，拿起手中之剑。

皇后看着秦仁的动作，偏过头去，不忍见接下来的一幕。

“朕乃天子，能杀死朕的只有朕自己！”

寒光一闪，鲜血飞溅。

一袭明黄轰然坠地！

一代明主就此陨落！

一个时代就此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