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名宫女急急忙忙奔了进来,由于过于恐慌一个不小心正跌倒在沈贵妃面前,未敢抬起头,便听见沈贵妃勃然大怒道,“如此冲撞本宫,可是活着不舒坦非要去找死?!”
那名宫女连忙磕头,不住颤抖着说道,“娘娘,前朝不好了……今早皇上立了三皇子为太子。”
“什么!?”沈贵妃一听这话,瞳孔骤然放大,脸上尽是惊异之色。怎会这样……还没来得及细细询问,便听见外头一声通传,“皇上驾到!”
那九五之尊之人阴沉着脸大步迈了进来,瞥见这一幕,眼神犀利地审视着沈贵妃,苍劲的声线不高却极具威慑力,“爱妃,可是有意见?”
沈贵妃慌忙地站起身,踉跄走到他面前,跪下行了一大礼,神色未恢复,“臣妾,不敢……”气氛诡异微妙,难不成真如烨儿所言……
不料下一秒皇上抬脚向她重重踹去,提高了音量,粗着嗓子厉声吼道:“你还有什么不敢的!?从前在后宫胡作非为,朕顾念烨儿也就罢了,如今竟把手伸到了朝堂之上?是谁给你的胆子?”
平时被捧在手心里惯了的沈贵妃哪里经得起这一踹,无力地伏在地上,原本秀丽可人的容颜现在也显得狼狈不堪,她努力抬起头看向那日夜相对的那人,眼角含泪,却依然坚决否认道:“陛下!臣妾没有。”
可那人现在看向她的眼神中尽是猜忌与厌恶,俯身一手抓住她的下颚,逼问着,“没有?你刚要朕把陆家之女赐给烨儿,陆太傅便在朝堂上公然逼朕立他为储,爱妃可真是机关算尽啊……”
沈贵妃两行清泪随即泄下,皇帝却也并未放手的打算,她夹带着哭腔道,“臣妾绝没有指使过陆太傅……臣妾不知是怎么回事,皇上明鉴啊。”
沈贵妃骄纵,却不善撒谎,这一点皇上心中清明,便松开了扼住她的手,冷冷背过身去,语气中的愤怒不减,“那你敢说,你从未奢求过后位?从未为烨儿筹谋什么?”
沈贵妃哭得无力,听到这话心中更加悲愤,果真我不过是你和皇后的一个靶子而已吗?一定要问个清楚……
她使尽力气,颤颤巍巍地站了起来,走到皇帝面前,微仰着头直视着那渗人的目光,不甘示弱地吼道,“臣妾为何不能筹谋?皇上以为,皇后就干净吗?您别忘了,提起立储之事的人,可不是我!”
皇帝闻言冷哼一声,半眯着眼睛,缓缓道,“曹相不过是为女儿前程一时迷了心窍,太子一得到这消息便赶到朕面前解释请罪,还让我准他举家去妃陵为李美人守陵一年。你为何到现在还在执迷不悟,污蔑皇后?”
沈贵妃此时已然气得没了理智,再也不管什么礼数规矩,不禁大笑道,“太子?那如何三皇子府邸没迁去妃陵,反而成了太子呢?哈哈哈……”
皇帝看她疯魔的模样,心中更添烦闷,不耐烦地解释道,“太子妃有了身子,迁府舟车劳顿,守陵之事只可暂缓。至于太子……朕心中早有定夺,提早走这一步,不过是为了安下某些人蠢蠢欲动的心。”
沈贵妃心下已经万念俱灰,不由暗下感叹着,皇后太子,你们还真是高招啊……连孩子也来的如此凑巧,现在看来,魔高一尺道高一丈,自己倒真是妄想了。
明晰了前路黑暗,她便再也没有顾忌。脸上褪去忧愤的神色,看向那人轻柔笑着,声线缥缈如同自言自语道,“皇上这些年的宠爱,有几分真?有几分假?臣妾现下捉摸不透了……”
迎着她的目光,皇帝只是一阵默然,轻轻瞥过她一眼,便转身拂袖离去,跨出门的那一瞬间,只听见淡漠的一声,“沈贵妃染指前朝,祸乱朝纲,今日起,幽居宫中,闭门思过。”
沈贵妃跌坐在那金地花卉纹丝毯上,过去的皇帝从不吝啬赐予她奢靡与宠爱,如今倒显得格外讽刺,她不禁一阵苦笑,静静躺了上去……
包府内。
我昨夜辗转反侧,几经思考后,也想开了许多。天下无不散的宴席,何况许久未看望外祖母,心里放心实在放心不下……离开的心也不免急切起来,慢慢整顿好了失落的心情,拿上行李,深吸了口气,打开房门。
他们各自愁云惨淡的脸便倏然映入眼帘,有一丝讶异,“你们……”
包蓝田眼神闪着微光,开心说道,“小千星,后日便是立冬了,不如多留几日,一起吃顿好的怎么样?”小花脸上明显带着不舍,附和道:“包大哥说的是呀。”
大花沉默不语,只是深深叹了口气,“早知道这样,包大哥就该慢些办案嘛……”
不知为何,他们这样说我心里倒没了那么多伤感,许是感动占据满了我的心情……于是恢复了往常的笑容,释然地说道,“我们又不是再也不能见了,你们干嘛这么凝重?等我陪上祖母一阵子,就来找你们。”
小花懵懂地问道,“千星姐姐可说的是真的?”包蓝田侧头细细想来,也是如此啊,又不是进宫,自然是有机会能见到啊。
“自然。她可不是坐得住的人。”一道幽深的声音传来,魏临初负手缓缓从长廊走了出来,看见那个上身而立的墨黑身影,我不禁暗自可惜着,你要回京……才是真的难以见到了吧。
他并未看出我脸色微末的异样,眸光随意一飘落在我身上,淡淡说道,“既然收拾好了,那出发吧。”
我微微颔首表示同意,他也不多言告别,转身便往门口的方向过去。我临走前最后回头依依不舍地回头看了他们一眼,便也不再耽搁,快步随着前面那人离开了。
包蓝田看着两人的背影,失意地喃喃道,“没想到,竟没撮合成功……”
坐在船上,两人相对无言,甚是尴尬,去杭州还要坐两日的船呐……我只好看向外面的风景,绿水逶迤,微动涟漪,近看有芳草长堤,远处两岸的青山如同墨汁般倾泻在湖上的空白之处,天边是若有似无的云丝,透着淡淡地霞光,煞煞落叶之声像是隐隐笙歌,迎风抚在脸上倒有些许凉意。
我闭着眼感受着这一刻,身在大自然中的静谧。身上却多了几分重量,睁开眼回头看去,是他身上的那件黑袍。我看向他,抿了抿唇,“我不冷的……”
他也未再言语,无视了我的话,只是默默坐到一旁,眼神若有所思眺望着远方,看着他的侧脸,长长的睫毛半掩着双眸,忽然有些好奇,他此刻在想什么……
此时天空中一只低飞的白鸽,缓缓坐落到他身旁,他仿佛早有预料,将白鸽脚上的一小捆白纸取了下来,便将白鸽往上一抛,眉宇认真,将纸团打开来细细查看着,原来是只信鸽啊……
我饶有兴趣地观察着他的表情,他正读着纸上的内容,只见他眉头渐锁,眼神骤然别有深意地转向我,这一瞬的对视让我好不自在,立马别开头,心虚问道,“怎么了?”
他沉稳地开口说道,“今日,皇上立太子了。”这消息来得突然,我也不免惊讶,回过神来追问道,“怎会如此突然?”
魏临初脸上的表情似是审视,似是不解,“你都不好奇,是否是赵元逸?”这蜻蜓点水的一问,却让我看透了他眼中那耐人寻味的失意,以前不曾见过,也或许一直以来是我忽略了……
我大方笑了笑,“如果是他,我为他高兴。毕竟,他做到了他想做的事。”
魏临初难辨面前之人真实的情绪,默了半晌,不知什么力量促使他开口问道,“你,不怪他?”
他这样一说,我也歪头认真地想着,以前自然是怪他,不过也不是怪他争权夺位,只是为他不告诉我实情不忿罢了……
现如今冷静下来,自己确实也是被愤怒冲昏了头脑,过去的想法看来也有些幼稚。他就算不是皇子,也是独立的人,要做什么又何必事事通报于我呢。
仿佛深深藏匿于心中的纷繁心事,都被这一汪湖水给洗涤净了,前程往事,也于我已经很远了。
面带着浅笑,静静欣赏着远山薄雾缭绕,欣然开口道,“现在不怪了。”说罢,便大摇大摆地躺了下来,这样“随波逐流”的感觉真是好啊~
我闭着眼,细嗅着空气中夹杂着草木香的水汽,蕴含着些寒气,是独属于冬日的气味,让人心旷神怡。平常压抑在内心的顾虑,也释放开来,随口问道,“魏临初,这样的生活,你喜不喜欢?”
魏临初注视女子现下一脸的恬淡,心下一些不知名的情愫强撑开他的耐力集结着,心上凝结的冰霜也有些融化。“喜欢。”
女子杏眼微张,眸色带着抹清透的桃色,格外灵动,不明所以地问道,“那为何你还要去打仗?归隐田园,山水为伴,自由自在的不是很好吗?”
魏临初思绪飘远,嗓音有些低沉却不失笃定,“正是因为喜欢,才要去守护啊……”
“国破山河在,城春草不生”,自小读到这句诗之时,他心底便就埋下了一个念头,这片秀丽的山河的宁静与祥和,他一定要竭尽全力去守护住。
这个世界,不要像家里那样只有无休无止的争吵与喧嚷……闭上眼,只想听到碧波粼粼的声音,睁开眼,想看见满眼春暖花开的盛景。
想到这里,原本不苟言笑的他面上也不禁多了几分笑意,却没听到女子的回应,只好侧头向她看过去,她已然紧闭着双眸,红润的嘴唇还微微张着,原来是睡着了……
暗自叹了口气,俯身为她掩了掩身上那黑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