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修道二字仿佛成了一个笑话。”周良沉声道。

苦掌门嗤笑一声：“你来我霞明宗修行，是为了去寻那大道吗？”

周良略有羞愧：“弟子并非一心求道的赤子。”

“没有谁一开始就真心实意地追求大道。”苦掌门低头亮出头上的‘道’字，又道：“若非修灵修到后头，能真切地体悟大道玄妙，很少有人会去追寻那玄之又玄的道。”

“没想到师父已经到了这种境界，弟子佩服。”周良不失时机地回应。

苦掌门纵身而起，双手背在身后，放在赤着的屁、股上，脸望苍天：

“道损则天缺，天缺则人毁，这方天地远比你想象的要危险。”

“莫非师父所言天缺人毁，都是确有其实的意思吗？”周良躬身请教。

苦掌门嘿了一声，避而不答：“你小子可曾出过宁郡？”

周良一愣：“弟子前日才第一次到郡里。”

“我像你这个年纪时，端着个碗不知道跑了多少个州了。”苦掌门连连摇头。

“莫非师父不是一开始就在霞明宗修行的？”周良推断道。

这时阵阵清风恰好吹来，携着霞海里的点点光芒，将苦掌门的身影衬得飘渺梦幻：

“为师半路入门，只为求一个答案，又半路出门，同样也只为求一个答案。”

“可这答案迟迟求不得，是以师父在此结庐求道？”周良恍然。

苦掌门冷笑一声：“那答案早就被摆在台面上了，只是大家可怜地追索着如何去否定它而已。”

“可否请师父告知是何问题？”

苦掌门叹息道：“有些事，总归要自己去追寻，思索过，才能体会到其中真意，只是终末将至，也许留给你的时间不多了。”

“终末？”

“道的终末，也是天地的终末，或许是在下一刹，或许还能再过千年。”

“只是...也许它早已到来，我们却因为某些原因遗存至今。”

苦掌门又摇了摇头：“或许这只是为师的臆想，但种种事实都在昭示着这一点，在当今之世，你身上的水木二气原不应在你这个实力能共存于你的体内。”

周良神色不变，内心却苦笑，自己也太容易被看穿了。

“我不会去深究你的秘密，或许有朝一日你能给出一个不一样的答案，抓紧修炼，我会很快让你下山历练。”

周良点头应许：“弟子定不负师尊期望。”

“还有什么想问的吗？”苦掌门舒展着身体，似乎已经不愿再多说。

“始才师父宣布门规时提及无辜人妖，不许杀害，可那妖精非我族类，又危害极大，为何如此？”

周良说出了方才大家的疑惑，尤其是苏雪羽，若非苦掌门刚刚的样子过于怪诞，又有掌门的威严，怕是早有人提出。

“你可知妖是从而而来?”苦掌门拍打着身上的泥土。

“鸟兽虫鱼吸取天地灵气所成的精怪。”

这是先生教导过的知识。

苦掌门脸上浮现一抹怪异的神情：“那你可知妖死后往哪去？”

周良迟疑道：“妖死后会和人一样重新投胎，或许往生为人，或许继续为妖。”

“若是死时有很强的怨气或者怨念呢？”苦掌门追问。

“也许会成为传说中的恶鬼？”周良猜测道。

苦掌门叹息一声：“这百千年来，厉鬼恶魔作孽之事日增，这也是我认为的道损天殇的征兆之一。”

周良的左手下意识动了一下：“莫非人与妖无法正常往生？”

苦掌门点点头：“只能做此猜想，或许轮回也在渐渐衰败。现在身死魂不灭，在苦海里沉沦一世，还要陷入更大的痛苦，人死为鬼，妖亡成魔。”

“或许有朝一日，这片大地上，再没有一个正常生灵，或许在那一天之前，这片天地已然消失无踪。”

周良叹了一句：“师父，我才刚入道门，您就快让我剃度出家，放下红尘了。”

苦掌门摸了摸自己的头颅。

“其实我之前就是因为这样才一时冲动，舍弃了自己的秀发，才发现光着头是真舒服。”

“总之你要记住，若是遇到妖族，不动手则已，若是将其打杀了，一定要让它身死魂灭，再没有重来的机会，我想妖族也是这么叮嘱小妖的。”

周良一时默然，又想起一桩事情。

“之前壶道长提及人妖大战，为何我从未在书中见过只言片语？”

“妖兽似乎很少集群而动，都是零散的鸟兽成精，为何师父以妖族相称？”

苦掌门嘿了一声，“壶师兄嘴可真严实。”

“你只要知道确实有妖族，但是现在大战已经不可能了，甚至连产生摩擦都难，就是在人妖大战后的异变，我们才渐渐认识到一些问题。”

“但这些事情不适合一个灵脉境的小修士知道。”

苦掌门转身就要往茅屋内走去，口中还念念有词。

“在土里呆了几年，果然还是找不到啊，还是回屋睡觉好...”

“师父！”周良无奈叫道。

“嗯？”苦掌门没有回头。

“师父还没给我可以修炼的功法...”周良无奈道，这不是和没上山一样吗？

苦掌门转过身来，悻悻笑道：“为师给忘了，主要是你这情况复杂。”

“人之五行，相生相合，非阴即阳，可你身上既有至阴，又有至阳，我没说错吧？“

周良点点头。

“一般人唯有一行能成脉，少数人可有金水之脉或金土之脉，是因为土生金，金生水而自然衍化，可你是水木之脉，脉相着实古怪，连为师也没见过这样的功法。”

周良心道，要只是水木之脉就好了。

苦掌门沉思良久，终于有了计较。

“不如你修炼两门功法好了，只是别让人轻易知道了。”

“我屋内藏有未入霞明宗时搜罗的功法，其中有一册是大燕国东海海天宗的《经海道》。”

“这是他们宗门的镇宗之法之一，不是说功法比我们霞明宗强。”

“而是你终有一天会去到东海，这功法会派上妙用。”

周良一乐。

“想不到师父还能预见未来。”

苦掌门摸了摸下巴，露出回忆的神色：

“就是在东海，我第一次怀疑起了天地大道的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