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安歌翻了个白眼,索性就把戏一同演了下去,蹲在唐祈的跟前儿故作抽泣道:“是吗,那我真的好感动啊……”
陆安歌说着,伸手掐了唐祈一把,见唐祈没什么反应,作势又将手靠在唐祈的脖颈处。这处是唐祈最碰不得的地方,以往都是要笑颤着躲开,却不想此时的唐祈当真一点反应都没有。
陆安歌怔愣着抬头看向苏叙:“怎么回事儿?”
苏叙抱臂转过头,暗自想着这样大的毅力,自己果然没有选错人,一面故作悲怆的叹了口气说道:“我都说了啊,你还不信来着。”
陆安歌当下煞白了脸,眼中晶莹,却是看着唐祈紧闭着的眼咬牙道:“唐祈,快起来了,不玩了。”
眼前的唐祈依旧没有丝毫的回应,陆安歌紧盯着,眼泪瞬间掉了下来:“我都说了不玩了,你赶紧起来啊!你不就是想让我回去吗?回去就是了,你直接跟我说不行吗,还敢跟我玩这个。想来你如今当真本事大了,还敢吓唬我来了,用这些个有的没的招数,你知道我最讨厌这些的。我告诉你,现在我给你个台阶,我就数三个数,如果你再不睁眼的话,我就永远不跟你回去了。”
陆安歌咬着牙三个数儿数罢,眼前的唐祈却还是闭着眼睛,半点儿的反应都没有。
苏叙见状也有些疑虑,想来以唐祈的性子,听到陆安歌这番话,应该是一个鲤鱼打挺的坐起身,随即二人拥抱,互诉衷肠,然后这出戏就该完美谢幕的。苏叙回过身来观察着的同时,这边陆安晓见状也跟着跑了上前来,在陆安歌另一侧蹙着眉头蹲下身,伸手搭上了唐祈的脉,随即眉心拧的更紧。
陆安歌心下一拎:“安晓,是怎么样了?”
陆安晓将指尖凑到唐祈鼻尖处,又扒开唐祈的眼睛看了半晌,随即撇了撇嘴,轻声下了结论道:“晕应该是真晕了,不过可能是饿晕了。”
陆安歌与苏叙皆是一愣,只是陆安歌心中凄然,自己竟是嫁了这么个连演戏都不会演的丈夫。而苏叙则是感叹。自己众里寻他千百度,当真找了个好戏子。
陆安晓笑了笑,转头冲着身后的小厮吩咐道:“去跟小厨房那边说一声儿,准备一些清淡的小菜,再熬点小米粥,不用太稠的,撇了米汤出来就是。”
这处伺候的小厮并未见过陆安晓,一时忍不住转头看向一旁已然站起身将眼泪擦拭干净的陆安歌。
“姑娘吩咐了还不赶紧去,愣着干什么,等我打你板子呢?!”陆安歌说狠话时也是轻飘飘的口气,随即又冲着另外留下的小厮吩咐道:“找两个手脚麻利的,一前一后把这个人给我抬进去。”
一时众人张罗着将晕倒的唐祈搬了进去,苏叙在后忍不住摇了摇头感叹道:“这个唐家小子,很有志气啊。”
陆安晓站在苏叙身边好笑道:“怎么说?”
苏叙砸了砸嘴:“戏真足,太有前途了。”
“师傅。”陆安晓轻咳了一声。
“嗯?”
“我觉得,你现在不该感叹唐祈哥哥有没有前途。”陆安晓微微一顿,侧首看向一旁沉着脸走过来的陆安歌:“你应该考虑一下,你自己怎么跟我二姐姐解释才比较有前途。”
苏叙只觉得脑袋一麻,极准确的转过头对上此时已然笑意盈盈的陆安歌。
“苏先生辛苦。这几日为安晓的事情到处忙乱着不说,安晓刚回来,苏先生还有闲工夫来管我和唐祈的事儿。这怎么叫我过意得去呢?”陆安歌不紧不慢,在苏叙面前顿了步子。
“陆安歌,你这话说的就见外了。”苏叙讪笑着一步步后退:“我这个人嘛你也知道,最大的毛病就是大方。这也是我对你们这些小辈的关心嘛。不用客气,不用客气……”
唐祈醒来的时候,已是晚间。迷迷糊糊的睁开眼,瞧着床顶还没回过神来,一侧首便瞧见坐在不远处软塌上看书的陆安歌。念及这几日的担忧,一时心中大定。
“媳妇儿,你看书的样子,真好看。”唐祈哑着嗓子面色苍白,却是微微笑了的。
陆安歌波澜不惊的转头看了一眼唐祈,一面搁了手中的书册,起身将温在一旁的粥端了出来,一面坐到床边的椅子上,垂着眼皮说道:“安晓说,你好几日没吃东西,刚吃上些的时候不能太荤了,到时候反而受不住,要闹肚子的,因而就叫人准备了些小米粥,只留了米汤下来,最是养胃的。”
唐祈躺在床上并没动弹,一来当真没力气,二来也生了几分撒娇的意思,极委屈的咕哝道:“媳妇儿,我手上没力气,软塌塌的动都动不了,要不然你帮我一下吧。”
陆安歌抬眸淡淡看了唐祈一眼,站起身将手中的粥碗搁了下来,略躬着身子一手托住唐祈的脑袋,一手拉了他一把将他半坐着,随即搁了靠垫在他身后,方才问道:“这样好些?”
唐祈恍惚了似的看着站在自己跟前儿的陆安歌,猛然笑了:“媳妇儿,你对我真好。媳妇儿你都不知道,这几日我可担心你了,也不知道你有没有好好吃饭,好好睡觉。不过媳妇儿,我怎么瞧着你瘦了一些,是不是想我了,想我想的吃不下东西,对不对?”
陆安歌瞥了唐祈一眼并未搭话,只是端起一旁的粥,举了一勺过去:“吃吧。”
“媳妇儿你还喂我啊,这多不好意思……”唐祈笑眯眯的张开嘴,舌尖触及粥的当下差点儿没喘过气儿,含着口粥整张脸都皱了起来。
陆安歌见状愣了愣:“烫?”
唐祈忙忙咽了下去,哈着气儿摇了摇头道:“不烫,没事儿媳妇儿,一点儿都不烫。”
陆安歌抬眸看了看苏叙没言语,却还是吹了吹方才盛了一勺举在唐祈嘴边:“现在应该不烫了,吃吧。”
“哎。”唐祈小心翼翼的张开嘴,用唇尖儿试了试方才抿了一大口下去,还不忘捧场道:“媳妇儿,你喂给我的就是好吃,我从小到大都没吃过这么好吃的粥,怎么那么好吃呢。媳妇儿你手上是不是抹了蜜了,怪甜的。”
陆安歌伸手又喂了一勺子方才说道:“快吃吧,吃完了,若是觉得精神好了些,就赶紧回去。听说你回来之后还没来得及见你娘,这会子又跑了出来。若是到了晚上还不回去,她怕是是要担心的。”
唐祈刚到嘴边儿的粥也没来得及入口,就连忙说道:“媳妇儿,你跟我一起回去,好不好?”
陆安歌抬眼,将粥往唐祈嘴边送了送:“来,先吃东西。”
“我不。”唐祈蹙了眉头:“媳妇儿,你先答应我,跟我回去,要不然我就不吃饭,饿死我自己。”
“为什么你总是像个长不大的孩子,有意思吗?”陆安歌说着,搁了勺子放回碗中,看向唐祈轻声道:“唐祈,我以前很喜欢你在我身边,那样粘着我跟着我,叫我安歌安歌,咕哝着问我,安歌你为什么不带我一块儿玩。我若是还不理你,你就委屈的坐在墙边上,自己一个人,跟手指头都能玩一下午。我那会子烦你总是做事慢半拍,因而不大愿意带着你一起。可是回过头来又觉得好像自己做的很不对,欺负了你似的。但你的委屈好像总是来的快去得也快,我只要回过头给你一块儿核桃糕,坐在你跟前儿与你说说话,你就忘记我不带你一块玩的事儿,又没心没肺似的欢喜。”
唐祈略扬了下巴,颇为骄傲的意思:“可不是,所以你才嫁给我的嘛。”
“你记得有一回,你为了给我从树上掏鸟蛋,然后一个不注意摔下来了,你爹打的你几日出不了门儿,倒闹的我心里头很过意不去。我爹知道了这事儿,那会子有也是气极了的,罚我们几个都不让出门,所以我就只能偷偷摸摸的去看你。”陆安歌提及此事,忍不住笑了笑,转而对上唐祈的一双笑眼:“我记得你看见我的时候哭了,极委屈的样子跟我说你爹打了你,打的可重可疼了,但是你都没哭,太坚强了。我就好奇,问你打的时候没哭,这会子哭什么。你还记得你怎么跟我说的吗?”
唐祈想都没想便弯了眉眼答道:“没给你掏成鸟蛋,怕是摔碎了,陆安歌你是不是找我算账来着。”
“我那个时候就在想,这世上怎么会有这样简单的人。这样简单的人,的确是很讨人喜欢呢。”陆安歌凝了笑意,随即话锋一转:“可是唐祈,我们不能总是像个孩子,我们总要长大,总要面对这个世上的很多事情。你要知道不是所有的问题都是嘻嘻哈哈就能够解决的,也不是你一块核桃糕,我一块芸豆糕就能过去的。”
唐祈长长叹了口气:“安歌,这回的事情,是我对不住你。”
“只是这样吗?”陆安歌深吸了一口气:“唐祈,我承认我很自私。我打心眼儿里希望我的丈夫能够疼我爱我,一辈子都对我好。所以我可以接受你瞒着我安晓的事情,但是我没有办法接受你在你娘面前唯唯诺诺,不敢多说半句话的样子,哪怕是她让你休了我,指着我的鼻子让我离开唐家。我现下心中无愧,因为这些的确不是我妹妹做的。可是你呢?什么都没说,什么也没做。这一点都不是我想象中丈夫的样子。我以为,你至少应该保护我。那我是不是可以认为,如果有朝一日真的需要在我和你娘之间做一个选择,你会毫不犹豫的听从她的话?”
“安歌,那是我娘,死的是他的丈夫。我希望你能够明白,我爹走了之后,我娘能够依靠的人只有我一个。”唐祈沉默了良久,轻声道:“安歌,你还记不记得小时候咱们玩成亲的游戏,我哭着闹着叫你选了我做新郎官儿。那个时候我就在想,如果有一天陆安歌能真的当我的媳妇儿该多好。后来你答应嫁给我,你不知道我连着几天没睡着觉,因为我在幻想我们未来的日子。我想我们会生两个孩子,不用多,一男一女,也不期待着能成为什么栋梁,只要他们一辈子都能过的开心就好。我每日里就出门儿给咱们这个家挣钱,闲暇了在家陪陪你们。等孩子都大一些了,我就把一些事情都分下去不自己忙活,咱两出门儿去玩玩,到处走走。咱们一块儿掉牙,一块儿互相薅白头发,一块儿长皱纹,一块儿变老。就是拄着拐杖都得出门儿去吃路边上的那家馄饨,还有荣庆坊的牛肉面。”
唐祈说着,微微笑了开来,随即顿了顿又道:“这些,都是我娘告诉我的,她常说,等你长大了,能一个人撑着唐家了,我和你爹可就该享福去了,不管你了。可是她没等到这一天,如今这些事情,她只能一个人做了。”
陆安歌垂着脑袋闷声道:“所以呢?你想告诉我什么?”
“安歌,我以为……你是我的妻子,是我拄着拐杖一起走的人。”唐祈眼中晶亮,转而看向身边的陆安歌:“如果此时此刻我在你面前信誓旦旦,告诉你,我愿意抛弃我娘,就过我们两个的日子,我不知道这还是不是你心中的那个唐祈。但是安歌,我同样愿意尽力保护你,如果现在有一个人跟我说,要用我的命换你的命,我二话不说都能应了。我愿意在你跟前儿还是做原先那个简单的唐祈,可你愿不愿意……也愿意让我在我娘的面前做一个儿子。”
此时此刻,府中西院处。
“晓晓,你二姐姐太可怕了。得亏你跟你二姐姐性子不一样,否则师傅可是要含泪而终的。”苏叙看着四下不远处的栅栏外头走过来走过去的鸡,绝望的闭了闭眼。
陆安晓弯了眉眼笑眯眯的,谁也不得罪。
苏叙转而看了一眼陆安晓,撇了嘴:“晓晓,你真是个好孩子,刚回来还没来得及歇歇,就陪着师傅过来受罪,是师傅连累你了。”
“没事儿的师傅,都是我应该做的。”陆安晓哼哧哼哧的给苏叙用茅草搭了个窝,拍着试了试软硬,方才回头说道:“好了师傅,都弄干净了,睡吧。”
“真的是寄人篱下,不得不低头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