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就是这么为我们晓晓想着的,这跟你爹带你,我带闺女的心情很是相像,殊途同归嘛。”苏叙瞥了唐祈一眼。
唐祈抿着嘴角笑开:“苏先生,其实您人挺好的,好像不像是看起来那么严肃。”
“我很严肃?”苏叙抬眼。
“嗯。”唐祈低着头咕哝道:“其实我都有点儿怕您。”
苏叙一愣:“为什么?”
“我也不知道。”唐祈想了想:“我就是觉着,跟您坐在一起的时候……有点儿紧张。”
“紧张?”苏叙支着下巴笑了开来,冲着唐祈勾了勾手,搭在他的肩膀上低声道:“唐家小子,为了拉近我们的距离,叫你见我的时候不那么紧张,我告诉你个秘密,好不好?”
陆安晓从祠堂步出的时候,看见的是张嘴怔愣着,连眼睛都直了的唐祈,和搭着唐祈的肩膀,笑的和煦安然的苏叙。
“唐祈哥哥这是怎么了?”陆安晓忍不住在唐祈眼前晃了晃手,见唐祈还是没什么反应的木然样子,当下转而看向已然站起身来的苏叙,颇为无奈的说道:“师傅,您又把唐祈哥哥怎么了?”
“没怎么啊。”苏叙长长舒了一口气:“晓晓,我们做大夫的,要理解,并且接受这种洋溢着喜悦的心情。”
“这哪是喜悦,这分明是吓着了。师傅您是不是又拿虫子吓唬人了。”陆安晓狠狠瞪了苏叙一眼,在唐祈跟前儿蹲下身蹙眉道:“唐祈哥哥,你没事儿吧?”
唐祈怔怔的转过头,直了一双眼,连语气都是虚的:“安晓,苏先生说……我当爹了。”
陆安晓私心里以为姊妹团圆的戏码,在陆安歌拉着她手,转而看到车帘子后头的唐祈那一刹那,当下灰飞烟灭。陆安晓站的极近,因而自然将陆安歌从凝固了笑意,到眼中生出的几分冷意看的十分清晰。
而这边,在马车里头踌躇了许久的唐祈,几乎是被苏叙一脚踹下马车的。只是没站稳,踉跄着差点儿栽到陆安晓身上。陆安晓见状连忙扶住涨红了脸的唐祈。
陆安歌冷了脸,将陆安晓拽到自己身后:“松开,扶着他做什么?一个大男人还能站不住了?”
陆安晓见状连忙想为唐祈说话,没成想身后的唐祈已然先开了口。
“陆安歌,你到底闹够了没有?”轻咳了一声,极沉重的嗓音。只是说话的人,面上通红,多少泻了几分底气的样子。
陆安歌显然一愣,随即哧笑着走近了几步:“唐祈你说什么?”
唐祈侧过头避开陆安歌的眼神,试图轻哼上一声,极尽可能的做到苏叙说的轻蔑不屑,却不想一口气没上来咳的差点儿喘不过来。
面前的陆安歌和车里头已然准备好纸笔的苏叙几乎同时翻了个白眼。
一旁的陆安晓看不下去,却也不好上前,一时只想到方才在马车上,苏叙极兴奋的与唐祈勾画着陆安歌吓得胆颤,唐祈一举成为一家之主的美好蓝图。唐祈是犹豫的,只是耐不过苏叙的耐心劝导,大致意思就是对待女人就要像放风筝,不能总是顺着来,她会觉得无趣没意思,又碰上陆安歌那样的性子,早晚是要走人的。要一放,一拉,这才是夫妻的相处之道,日子才能过的有趣。
陆安晓在旁忍不住拉了拉陆安歌的衣袖轻声道:“二姐姐,要不然咱们先回去吧。”
这边陆安歌转过头还没应声,好不容易顺过气儿来的唐祈已然先开了口。
“等等!”唐祈瞪着咳红了的眼睛当即一挥手:“我还没说完呢,走什么走!一点规矩都不懂!”
陆安歌缓缓回过头笑了笑,千娇百媚的模样儿,柔声问道:“哦?那唐少爷还想怎么着呢?”
唐祈见状心中一喜,想是苏叙的法子很有用处,当下扬了下巴愈发得意起来:“都已经是为人妻了,怎么还能这么任性?说走就走,你跟我说了吗?就算是你跟我说了,我同意了吗?!我这个做丈夫的还没同意,你就敢乱跑,你对你丈夫还有没有一点尊重!真是胆子大过天去了!我看我不好好管管你,你是连家都不要了!还不赶紧跟我回家去。这些日子住在苏先生这处,又是吃又是喝,还不给人钱,丢不丢人。”
“丢人?”陆安歌微微挑眉。
“对,丢人!”唐祈侧过脸极是生气的样子:“怎么,你反问我什么?说你丢人我还说错了不成?等回家去了,你该好好学学,什么叫做三从四德。”
“三从四德啊……”陆安歌笑眯眯的走近了唐祈,随即还不等唐祈回过神来,上去冲着唐祈的脚背就是狠狠的一踩。随即不大解气的样子,又是捻了几下,方才咬着牙说道:“滚!”
唐祈看着陆安歌拉着陆安晓进府的背影,心中大悲。陆安歌的那么点子力气虽算不上疼,只是也足够叫唐祈极委屈的看向身后缓步走过来的苏叙:“苏先生,我就说这招没用的!”
“怎么没用?那是你气势不够。戏不足,当然达不到效果!”苏叙瞥了唐祈一眼,鄙夷道:“连哼一声都不会哼,怪不得陆安歌不爱搭理你。”
唐祈拧了眉头:“苏先生,那现在怎么办呢,安歌好像更生气了。”
“没事儿,咱们不是还有第二招吗。”苏叙弯了眉眼,掏出自己的小本子点了点头:“这回你戏不多,可别给我丢人了,听见没有?!”
“知道了……”
这边,陆安晓瞧着陆安歌面色阴郁,一路走着也不说话,忍不住温声道:“二姐姐,唐祈哥哥原是为了二姐姐好,生怕二姐姐不理他,才出了这样的法子不是。”
“你也别为他说话。怕我不理他,他就用这个法子呢?”陆安歌顿了步子咬牙道:“我看你师傅在里头也没出什么好主意。”
陆安晓心虚,讪讪的笑了笑。
陆安歌看了陆安晓一眼,也只叹了口气:“其实我知道这回的事情,唐祈也是没办法,他是为了大局着想,所以得瞒着唐家夫人,没得到时候功亏一篑,我能明白。我也不气他瞧着我为你的事情上下奔忙,都不告诉我你的缘故。可我气的是他在唐家夫人的跟前儿的样子。你都不知道,他瞧着唐家夫人那样说我,叫他休了我,他竟是连句话都不敢辩驳的。我嫁给了他,要跟他过一辈子,莫不说这事儿是假的,若是真的,日后我还不得委屈死了。”
“二姐姐原是为我受了那样的委屈。”陆安晓微微垂了眼:“二姐姐,很对不住。”
“与你有什么关系?都是唐祈的不是。就算没你这一出,那以他的性子,也是早晚的事儿。”陆安歌咬牙咕哝了一句,随即拉着陆安晓的手上上下下看了半晌方才道:“受伤了没有?”
“没有,都好着。”陆安晓连忙摇了摇头。
“瘦了,脸色也不大好的样子。”陆安歌蹙了眉头捏了捏陆安晓的脸,对上陆安晓乖顺的模样儿,顺势又是推了一把:“你不是傻了吗?不是聋了听不见人说话似的,给你带了那么些东西,你都不理,还突然扑过来,装作不认识我。死丫头,是嫌你二姐姐这命不够长,当真是要吓死我是不是?”
“以后再不敢了。”陆安晓噙了笑意,面上温吞的模样儿。
“还有脸皮说以后呢。”陆安歌狠狠瞪了陆安晓一眼:“看你还敢这样,腿不打断了你的。”
跟在后头不远处的苏叙与唐祈眼瞧着陆家姐妹拉手进了院子,苏叙挑眉看向一旁头上密密出了好些汗的唐祈,低声问道:“准备好了吗?”
“准……准备好了。”唐祈咽了口唾沫,重重的点了点头。
苏叙闭了闭眼,深吸了一口气,二人往陆安歌的院子偷偷摸摸的沿着墙壁行了几步,苏叙点了点头,转而看向已然在跟前儿笔直躺下的唐祈,忍不住踢了踢低声道:“再往前躺躺,这么远,她们听不到怎么办?”
唐祈默不作声,闭着眼睛又躺着往前挪了挪。
苏叙牟足了力气,冲着前头陆安歌的院子,嚷嚷道:“哦,唐家小子,你是怎么了?”
苏叙作势蹲了下来,语气悲怆而又惋惜:“我都说了,你刚刚被砸到脑袋,受了伤,应该多歇着些的,最好是卧床,千万不能到处乱跑。可是你为什么不听我的话?你还说你感觉着不妨事儿,可这是脑袋,又不是屁股,怎么能是说不妨事儿就不妨事儿的呢。”
苏叙余光瞧着里头没什么动静,索性嗷了一声哭腔道:“你说你,年纪轻轻怎么能这么不懂得保重身体!日后唐家还要靠着你,唐家老老少少上上下下还得只望着你,你可千万不能有事儿。你若是出了事儿,这个家就要塌了。你醒醒,快醒醒!”
房内,方才还张罗着给陆安晓倒茶的陆安歌,已然端着茶盏不自觉的立在窗前。陆安晓见状凑到陆安歌跟前儿,瞧着陆安歌的角度刚刚好能看见此时哭天抹泪的苏叙和躺在地上的唐祈。
“二姐姐,你担心唐祈哥哥?”陆安晓忍不住笑了笑。
“谁担心他了。”陆安歌睨了陆安晓一眼:“指不定又是跟着你师傅出什么怪呢,都被你师傅给带坏了。也就你,傻乎乎的真的相信。”
“也不一定呢。”陆安晓故作不在意的摇了摇头说道:“可是唐祈哥哥他方才为了救我,当真是被茶盏砸了脑袋的,当下还晕了会子。再加之这几日也没怎么吃东西,听说连水都没喝,所以我师傅是叫他躺在床上好生休息,不能乱跑乱动,可是他还不乐意。只因着知道二姐姐你在这处,急急忙忙的连件衣裳都没换,就跟着跑出来了。”
陆安晓一面说着,冷眼瞧着陆安歌已然搁了手中的茶盏,有些犹豫的往前走了几步,又折回,垂着眼皮咕哝道:“他一个大男人,还能没吃没喝被砸了一下就出什么事儿呢,我才不信。”
“倒也是,毕竟唐祈哥哥瞧着人高马大的,能出什么事儿呢。”陆安晓挑眉点了点头:“不过这脑袋可跟别处不一样。外头瞧着没什么,里头怎么样就不知道了。万一当真伤着了,到时候不出事儿也就罢了,出了事儿的话,那人说不行就不行了,救都来不及救。”
陆安晓说话间,外头的苏叙已然嚷嚷了半晌,一句话都不带重复的。
“你看你,就这样晕倒了。唐家小子,你能听到我说话吗?能听到你就回答一下,你回答啊!或者你动动手指,告诉我你能听到我说话,你动动啊!你怎么不动呢!”
苏叙话音刚落,陆安歌已然推门冲了出去。
“怎么回事儿?”陆安歌想都没想就冲到唐祈跟前儿,瞧着躺在地上的唐祈和已然坐在一旁的苏叙,当下又有些不大好意思,惊觉自己跑的未免太快了些,一时低头犹豫了一下方才又道:“刚刚不是还好好的。”
“说的就是呢,刚刚好好的,跑着跑着忽然就晕倒了,可能就是刚刚砸到脑袋的缘故。我就说让他不要乱跑,他就是不听!”苏叙见着陆安歌,当即又来了精神,扒着唐祈的眼皮给陆安歌看:“你看看,眼珠子都翻白了,这可怎么办呢。唐家小子,多么年轻的一条生命啊,怎么会遭此浩劫啊!”
“嚎什么嚎?!”陆安歌蹙了眉头,顺势也跟着蹲了下来:“怎么就浩劫了?你不是大夫吗?人躺在这儿,你还不赶紧给他看看,在这儿瞎嚎个什么劲儿?”
“我虽然是个名医,但是事到如今,我也无能为力。”苏叙长叹了一声摇头道:“我怎么有能力阻挡一个头脑发热的年轻人,为了自己心爱的人付出生命呢,这都是他心甘情愿的啊。都是为了你,陆安歌。”
陆安歌狠狠瞪了苏叙一眼,方才还有几分相信,这会子瞧着苏叙这样夸张的模样儿,愈发的觉得是他们两个合起伙儿来骗自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