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家将一众人送走，唐老夫人转而冲着被陆安晓搀扶着走上前来的林程，颔首说道：“林公子，实在对不住，平白叫你受了伤。过会子我让管家送你回去，明儿我亲自去林家赔个罪，是我们唐家的错处，怨不得旁人。”

“老夫人千万别这么说。”林程连忙俯身道：“原是我冲动了。毕竟是长辈，我合该尊敬些的。”

唐老夫人点了点头并未多说，侧首看向一旁的陆安晓时面色沉静：“林公子额头伤了，陆家丫头，你带他去上点儿药吧。”

陆安晓走过苏叙时并未侧目，只是余光隐约瞥见苏叙淡淡的模样儿，一如往常事不关己的样子。

“不能乱动，我给你上药。”陆安晓转头看向忍不住摸自己伤口的林程，叫丫头打了盆水来，拧了帕子凑近林程时，瞧着上头的血迹，动作微微一顿：“可能会有点儿疼。”

“没关系。”林程微微低下头。

“嗯。”陆安晓点了点头，小心翼翼的将林程额头上的血迹擦干净之后，方才瞧见上头已然破开，即便擦拭，依然会从伤口渗出血来，忍不住蹙了眉头又道：“怎么会打到头的，这下手也忒重了些。”

林程笑了笑：“原是我没防住。”

陆安晓没说话，低头从腰间的袋子里头取了药膏，随即凑近了林程将药膏抹在他的伤口上，动作极轻，一边说道：“虽说现下擦了药膏，只是明儿怕是要有些肿的。我一会儿把药膏给你，你今儿晚上再擦一回，之后明儿开始，早一回晚一回，别耽误了。”

“好，我记下了。”林程应声，抬眼看向陆安晓皱着一张脸的样子：“谢谢。”

“不客气。”陆安晓闷声应了一句，将药瓶子直接递给林程，顺手拿出帕子擦了擦手，方又上下看了看问道：“还有其他伤的地方没有？”

“没有。”林程头摇的拨浪鼓一般。

陆安晓蹙眉：“当真没有？”

林程索性站起身在陆安晓跟前儿转了一圈儿，一字一顿的笑道：“当真没有。”

陆安晓瞧着林程极认真的样子，只觉得好气又好笑：“你一直都是这样的吗？”

林程愣了愣：“什么？”

“就是……”陆安晓想了半晌，蹙眉道：“遇到事儿就不管不顾的往前冲。上回那次，还有这次。”

“也不是。就是有的时候听不惯看不惯的，脑袋一热就冲上去了。”林程低头笑了起来：“你是不是觉得我挺冲动的。”

陆安晓沉默良久没言语，仰着脑袋看向廊子上头绘的花鸟，才摇了摇头：“如果站在外人来看，想来你这样的性子是好的。劫富济贫见义勇为，那是话本子里头的英雄模样儿。只是你爹娘那样的至亲见了，怕是要心疼，觉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就好比今天，你娘瞧着你的伤口该是要难过了，还不知道心里头要骂唐家那几个老爷子多少回。”

林程也跟着哧笑了：“这世上有很多不公平的事儿，很多需要帮助的人，我没办法一一去解了。只是我见了一件儿，我知道我自己可能不行，也许我都得陷进去，但是我觉得，我做了就不后悔，不做才会后悔。半夜里醒来想到了，都得咬牙切齿的怨怼自己。”

陆安晓转头看向林程，十足的少年模样儿。他的眼中有光，那种陆安晓很少看到过的，对未来充满了肯定和希望的光。陆安晓忍不住笑了，微微点了点头：“那日后若是再遇了这样的事儿，好歹护住脸吧。破了相，英雄就不好看了。”

林程显然一怔，半晌才说道：“我以为你会不理解。很多人都说我是异想天开。我娘问过我，为了什么。她说在这世上，管好自己就好了，管别人那么多，没人管你。”

“是吗？”陆安晓微微挑眉：“那你是为了什么？”

“我也不知道。”林程挠了挠脑袋：“我就是觉得，等我死了闭上眼之前，我觉得我人生在世做了许多的事情，很有趣。下辈子说不定做不了人了，那这辈子好歹做了回人，没浪费。”

“你的确没浪费，还赚着呢。下辈子还做人，还当个英雄。”陆安晓弯了眉眼玩笑。

林程有些不大好意思的低下头，随即极认真的看向陆安晓问道：“那你呢？你学医术是为了什么？”

“我很自私，没你那么多大道理。我是为了我自己。”陆安晓托着下巴歪在跟前儿的石桌上：“我看着我娘生病，我无能为力，所以我只能看着她闭眼。那个时候我就在想，如果我会医术，如果我不用求人，我娘是不是就不会死了。后来我遇见了我师傅，我看到他的医术好厉害。我腿上跪的青紫，他的药膏一擦，原本好些天才能恢复，没几日就好了。我就求着他，我说我想学。可是他嫌我笨，不愿意教我，我就每日里缠着他，给他做好些好吃的。后来他没法子，只能应了。只是我也不知道我当真学了要做什么。我师傅的医馆在山上，每月里就看那么两三回的诊，可是每次能帮到一个人，看着他恢复了，我的确也是高兴的。可能就是这样吧。”

林程定定的看着陆安晓，抿了抿嘴角：“那你想过以后吗？”

“以后啊……”陆安晓缓缓摇了摇头：“我师傅说带我去看海。只是我二姐姐这边要生孩子，所以我得照顾着。可现如今唐祈哥哥还没找到，可能又得等些时日了吧。”

“那看海之后呢？”林程紧着问道。

陆安晓竟是被问住了，一时忍不住笑了开来：“嗯，我也没想过。可能……回医馆去吧，也或者可以去看看别的地方。”

“你……没想过留下来吗？”林程口气中透着小心翼翼：“你的家人都在这儿不是吗？还是说……你一定要跟着你师傅，你师傅去哪儿你才去哪儿？”

陆安晓愣了愣，低下头只是弯了眉眼，轻声道：“我也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