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安晓回头时，正巧遇着陆安歌身边的丫头，只道是少夫人喝了药，这会子还没醒。陆安晓点了点头，深知这几日陆安歌白天晚上的都睡不大好，因而在药里头加了些助眠又不会伤及肚子里头孩子的药材，自然好眠。只是并未提及，仅说是叫不要去打扰就是。

又问到老夫人那边，得知老夫人方用了晚膳，暗自想来无碍，便转而往回到陆安歌这几日给安置的院子，推开门便瞧见苏叙歪坐在院子里头的石凳子上看书，手边上搁了个小炉子，炉子上头烧着药盅子。

苏叙闻声抬了眼：“回来了。”

“嗯。”陆安晓轻应了一声，转头合上门。

“那个人呢？”苏叙垂下头，看似无意的样子开了口。

陆安晓一愣：“谁？”

苏叙换了只手拿书，侧过身背对着陆安晓说道：“上了药了？”

陆安晓这才反应过来苏叙说的是林程，不觉沉了几分面色，点了点头：“上了。”

“上个药怎么那么久。”苏叙咕哝。

“说了会儿话。”陆安晓走近了方答话。

“哦。”

苏叙看不出什么神色，只是不轻不重的合了书站起身，负手往房里头去，却被陆安晓开口叫住。

“师傅。”

“嗯。”苏叙拖长了声儿懒懒的口气，并未回头：“还有事儿？”

“是不是在您的眼里，人命就是无足轻重的。无论是您认识与否，您都无所谓。”陆安晓咬了咬牙，抬头看向苏叙的背影：“您什么都不在乎，任何事情都入不了您的眼。任何事情，任何人，死了活了，您都无所谓，是不是？”

苏叙身型一顿，却并未动作。良久，低低的一句：“你是说老太太，还是说那个小子？”

“这跟林程又有什么关系？”陆安晓蹙了眉头：“老太太身子刚好些，现下唐祈哥哥那边儿也没个消息，若是今儿老太太当真被那起子人气出个好歹来，您让二姐姐到时候怎么跟唐祈哥哥交代？”

苏叙深吸了一口气回过头，正色道：“这是他们唐家自己的事情，任何人都插不了手，所以无论是你，或者那个小子去了，都只是无用功，最多是个泄气的口子，解决不了什么。”

“林程知道，可是他去了。”陆安晓不自觉的扬了几分声儿。

苏叙转过身定定的看了陆安晓良久，面上没有丝毫的波澜，而后只是淡淡的一句：“我不是他。晓晓，我希望你也不是。”

陆安晓一愣。

苏叙近了陆安晓几步，抬头看着陆安晓说道：“想要帮助别人，那也要看自己有没有把握。没有把握的事情，就不该做，否则只是徒劳。说轻了，浪费时间。说重了，白白牺牲。如果你有把握，无论多少，那也该先保护好自己。”

苏叙看着陆安晓皱着张小脸的困惑样子早已习惯，大多时候陆安晓有想不明白的事情都是这个样子，半晌不说话，木楞了似的维持着遇到问题时候的样子。

苏叙不觉暗自好笑，转身道：“你想着吧，我困了，先进去了。”

“师傅，咱们刚回京城的时候，我大哥哥来找你。那会子你有把握救我二姐姐吗？”陆安晓猛的抬起头。

苏叙步子顿了顿，却并未回话。

“在我看来，师傅您那会子也没什么把握救我二姐姐，更何况您还要与大哥哥一起跟傅大哥抗衡。即便有，那这样的事情也该归于您说的浪费时间，抑或是白白牺牲。”陆安晓正色道：“师傅，我觉得这世上的事情没得分的那样清楚。这件事儿是能做的，这件事儿是不能做的。这个是对的，这个是错的。那这一辈子就活成杆秤了，平平等等没半点儿倾斜，那样也不好。”

“那你觉得什么才是对的？”苏叙缓缓转过身。

“我不知道。总之……不是这个样子。”陆安晓低着头走过苏叙，一面轻声道：“师傅，我先回去睡觉了。”

“不吃粥了？”苏叙目色顺着陆安晓的身影看了过去：“炖了好些时候的。”

“不吃了。”

苏叙负手仰头，长叹道：“哎，当真是长大了啊，不听话了。”

唐祈一直没消息，只是尸首一日没找到，唐家都没法儿接受唐祈过世的事情。唐老夫人自那日之后，身子反倒一日日的见好，虽说半点儿不提唐祈的事情，只是大半辈子经历了许多，好歹将唐家撑了起来，里里外外都打点着不叫陆安歌费心，只让她安心养胎。

陆安歌的身子愈发沉重，只是人一日日的往下消瘦，明明是七八个月的肚子，身上的外袍松松垮垮的挂在身上，半点儿都看不出身怀有孕的样子。

这边陆安歌应着陆安晓的要求，在院子里头趁着正午阳光刚好的时候散步晒太阳，一抬头便瞧见翘着二郎腿，躺在房檐上的白衣男子，当下忍不住翻了个白眼，似笑非笑的开口道：“哟，苏先生这是什么性儿，有正道不走，偏往那房檐上爬。还是我们府里头的门开的不够大，没得能叫苏先生挪的进脑袋挪不进屁股呢？”

苏叙也不动弹，闭着眼睛，极舒适的长出了一口气：“这个角度，还有阳光。会显得我的侧脸特别的有线条。真是恰到好处，多一点儿都不行。”

陆安歌闻言，也没言语，仰起头深吸了一口气。

苏叙忍不住看了过去蹙眉问道：“你这是在干什么？”

“呼吸。”陆安歌一字一顿：“显得我是正常人。”

男子稳稳的坐起身，盘腿在廊檐子上翻了个身便稳稳跳了下来，顺手拿起陆安歌的手腕，装作那街边上的没眼瞎子一般哼了半晌点头道：“嗯，中午吃了红烧肉。哦……吃了又吐出来了。还吃了什么我看看啊……就吃了点儿粥啊。还是清粥，连点儿油水都没有哎。”

陆安歌当即冷了脸抽回手来，挑眉问道：“安晓呢？”

苏叙笑意略缓，仰头道：“林家夫人那边说是身子不大舒服，因而林家少爷过来接了晓晓，说是烦请瞧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