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候差不多了,我也该走了,六婶婶在这儿歇会子吧,一会儿还要劳烦六婶婶。”不等陆安晓开口,澹台庆便站起身,行了几步又回头,笑眯眯的冲着陆安晓问道:“六婶婶,您瞧瞧,我这发冠是不是歪了。”
陆安晓一愣,本能的看向澹台庆并未歪了半分的发冠,微微蹙了眉头。
澹台庆见陆安晓没说话,上前了几步立在陆安晓跟前儿蹲下身:“好像歪了,您帮我理一理,行吗?”
陆安晓低头看着澹台庆的发顶,心下没来由的一酸,分明一直因着苏叙的事儿案子咬牙切齿的憎恨着面前的人,可此时还是忍不住抬了手。
“六婶婶可记得上回玉敏打我那回?是六婶婶帮了我,还告诉我许多道理。”澹台庆低头缓缓道:“我母亲和父亲走了之后,玉敏时常教训我,只是再没人能护着我。我母亲以前也是这样,每回我犯了错,我父亲要教训我的时候,我母亲都来护着我,然后拉着我一边给我洗那张哭的鼻涕眼泪一把的脸,一边恨恨的跟我说,我们澹台庆是男孩子,可不能这么哭,以后娶不着媳妇儿,叫媳妇儿笑话,不就是训几句打几个巴掌,还能缺了块肉去,然后给我糖吃,说是吃了甜的,心里也跟着甜了。”
陆安晓猛然想到苏叙似乎也跟自己说过差不多的话,一时忍不住笑了笑:“你娘对你很好。”
“可是我娘走了之后,便没人会这样了。”
陆安晓停了手中的动作:“澹台庆,其实我很羡慕你。”
“六婶婶羡慕我什么?”
“你还能记得,你娘待你的好,只是我什么都不记得了。我只知道,我娘走了之后,他们都不喜欢我,都讨厌我。我在那个家,不是可有可无,是所有人都希望我消失。我爹现在走了,但是如果他在的话,我想如今的我应该有勇气问一问他,为什么都是女儿,是孩子,您对他们那么好,偏偏对我就视而不见,明明我比他们都听话,明明有的时候不是我的错,明明我是无辜的。”
“您一定很恨他们。”澹台庆抬起头看向陆安晓。
“不是,我不恨他们,因为我有我师傅。”陆安晓弯了有些湿润的眼睛摇了摇头:“我一直在想,可能是我先前忍受了许多,所以上天才派给我那样一个跟我完全不一样的人出现在我身边。他像太阳一样,很炽热,很恣意,很勇敢。他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么,他不在乎别人对他的看法。是他告诉我,要勇敢争取自己想要的,也要勇敢放弃不属于自己的。他也告诉我,这个世上所有人的否定都不作数,自己不能先否定了,那才委屈。所以那些能够被我称为痛苦的东西,也只是我的过去,它或许黑暗,那也只是我的过去。现在,我有师傅,就够了。比起回忆黑暗,我想站在太阳旁边。”
“该是我羡慕六婶婶。六婶婶如今有六叔,可我什么都没有。”澹台庆站起身,低声道:“六婶婶您说六叔是您的太阳,他可以照亮你的过去,让您觉得曾经吃的那些苦都不算什么。我不需要太阳,我可以做太阳,做玉敏的太阳。可是六婶婶,我的光,照不到她的心里,也照不暖她。”
“不是玉敏,也会有其他人。”陆安晓见澹台庆有所动摇,连忙接口。
“六婶婶,谢谢你,直到现在,您还没放弃过我。”澹台庆笑了笑:“我去见过六叔,我告诉他,六婶婶很好。六叔说,我知道,我也很好。我极羡慕你们这样,好像不用在一起,就很放心对方,很知道对方。六婶婶您说的没错,不是玉敏,也会有其他人。但是……我好像来不及了。”
苏叙的确很好。
陆安晓由宫人领着至正殿,只见殿内上下已然布置的一派喜庆,众人噤声在外,陆安晓走过时自然引得侧目,可陆安晓已然顾不得许多,她想要苏叙此时此刻就在里面,她就忍不住的紧了步子。
大殿内,苏叙一身白衣,落座在大殿正位旁的桌前,在一众的红中看起来极是显眼,若不是此时在众人眼里瞧着,她恨不得跑到苏叙跟前儿大哭一场,痛诉这些日子的委屈。只是临着几步的功夫,陆安晓却不自觉的顿了脚下,看着几步之外捧着酒壶自顾自的倒了一杯,茗了一口直被辣的晃脑袋的人。
当下,陆安晓这些日子的委屈担心一扫而空,转而便是咬牙切齿的怒气。
“这酒好着呢?”陆安晓略黑了脸色,缓步走到苏叙跟前儿。
苏叙一愣,端着酒杯的手也是停了,本能的将又倒了满杯的酒放在桌上,转而看向陆安晓,连忙讪讪换了一副笑脸:“来了。”
“这些日子,想来王爷过的极好。”陆安晓也跟着笑:“宫里头的酒好,也够吧?”
苏叙一脸无辜:“我怎么知道,我这进宫之后还是头一回喝酒。”
“是吗?”陆安晓本能的四下看了一眼,此时众人虽是在外,大殿内也只有一旁伺候着的宫人,却还是不好发作,背地里瞪了苏叙一眼,自然知道他说的不是实话,就势落座了,伸出手凑到苏叙手边,压低声音在外人瞧着连嘴形都没动半分:“答应过我什么来着?”
苏叙本能的攥住陆安晓的手,下一刻掌心传来的刺痛让他忍不住倒抽了一口气,却也不能表露,只得咬牙笑着:“我真没有。”
“最好没有。”陆安晓轻哼了一声,还是不自觉的看看苏叙的脸,再看看苏叙的胳膊腿儿,一面伸手捏了捏苏叙胳膊上的肉。
苏叙被陆安晓的动作痒的直笑,轻声道:“就是断了胳膊断了腿儿,见你之前他们也得好生给我接上不是。”
“不要开玩笑。”陆安晓当下脸色凉了几分,转过头没言语,只是瞧着苏叙嬉皮笑脸的模样儿,一时放心许多。至少在陆安晓看来,他们皇室争斗你死我活的与她都没什么干系,就是担心,只要瞧这苏叙无所谓的样子,那她这些日子的慌张也消散的一干二净。
“今儿的衣裳,真好看。”苏叙温声捏了捏陆安晓的手,话音刚落,外头宫人便传道:“皇上驾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