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夕这天，商笖是在鞭炮声里醒来的。

市里没有明确的规定禁止燃放烟花爆竹，所以从早晨开始，外面爆竹声不断。

她拥着被子坐起来，秀气的眉毛微微蹙起，朝窗外看了一眼。

楼下的花园里还有小朋友的笑声，肆无忌惮，没有半分顾忌。

她翻身起床，找出一件暗红色的毛衣穿上，随手将头发扎起来，推门去洗漱。

看见茶几上的花束，商笖还以为自己看错了。直到陆华从书房里出来，商笖才反应过来。

“起床了？饿了吧？我熬了粥，呆会喝一碗。”她手里还拿着抹布，看样子是在打扫。书房的钥匙商笖没有，所以一直没有打扫，应该积了不少灰。

商笖没回答，与她错开身去浴室洗漱。关上门，商笖撑着洗手台看镜子里的自己。昨晚睡得早，脸色还算不差，头发凌乱，唯一亮眼的只有身上这件暗红的的毛衣。

方才陆华身上的衣服和她的一样，暗红色。

她舒了口气，快速洗漱好出去。

陆华在摆弄茶几的花，见她出来，便说：“粥我盛好了，去喝吧。”

商笖看了眼桌上还冒着热气的粥，自己进厨房到了牛奶拿了片吐司做早餐。

陆华跟着她进来，站在门边。

“不喜欢喝粥？”

商笖原本不想回答，嚼着嘴里的吐司。但长久的沉默里，陆华一直紧紧地看着她。商笖和口牛奶将吐司咽下去，“不是。”

她眉眼淡淡地看着陆华，眼底毫无情绪。

绕开陆华，商笖回到客厅。

沙发旁摆了一大堆东西，有吃的有衣服……

商笖拿了遥控器，打开电视后窝在沙发里，目不转睛地盯着屏幕。

陆华站在餐桌旁，看着商笖。

她满腔的情绪里，占据最多的就是对商笖的愧疚。上次离开后，她往家里打过电话，但是没人接。

她想解释，想给商笖道歉，但话到嘴边发现什么都是苍白的。商笖没有理由原谅她。

陆华不知不觉地红了眼眶，鼻头发酸。

她连忙揩了眼泪，把客厅里的东西分类搬到厨房和卧室，然后开始做饭。

已经想好了菜谱，陆华拉开冰箱的冷冻室拿东西。

里面没有其他，只有整整齐齐的四盒饺子，看得出来都还很新鲜。她拿了一盒打开，里面不多不少放了十个，饺子的边还是陆华老家那边的形状。

眼泪顷刻间涌出眼眶。她的手微微颤抖地把饺子放回远处，扶着橱柜起身。怕外面的声音听到里面的声音，陆华把水龙头打开，哗哗的流水声掩盖了低声的哽咽……

商笖抱着膝盖，眼睛无处聚焦，电视里的人笑得开怀，商笖不知是什么情况，猜测他们或许讲了什么笑话。

厨房里传来水声，过了一会是规律的切菜声。

现在正是各家各户开始做早饭的时间了。

商笖抬手关了电视，起身去阳台。

还没到吃饭的点，小孩都聚在楼下的花园里玩，你追我我追你，都是些毫无心意的游戏。

对楼的四楼，一对老人探出阳台往下望，或许是在找自己的孙子孙女。

商笖收回视线，背靠栏杆仰头望天。天空也是苍白的颜色，不见阳光，不见白云。

四楼的阳台不知种的什么，一条细细的藤蔓垂钓下来，在空中摇摇晃晃。

商笖想起在谢晟遇家里的那顿饭。看得出来他的家庭有多和睦，父母恩爱，兄弟和谐，连家里的灯光都是温暖的。章媛布置的花，谢祁收藏的字画，家人的合照，谢晟遇儿时的奖章……

她隔着玻璃看向客厅，茶几上的花反而格格不入。

“阿商，吃饭了。”陆华端着菜出来。

商笖看着玻璃里自己的身影，不过半分钟，她拉开门，走向餐桌。

虽然只有两人，但是陆华还是做了四菜一汤。给商笖盛了饭，陆华又进了厨房。

商笖握着筷子，不想动手。

陆华端着碗热气腾腾的东西出来，放在自己面前。那是商笖包的1饺子。

“吃啊！不好吃吗？”陆华见她不动筷子，给她夹块排骨。

商笖看着陆华碗里的饺子，沉默不语。陆华好似没看见她的目光，低头吃饺子。

席间两人没什么交流，商笖是食不知味，吃的很少。

“阿商，是不是妈妈做的不好吃？”

商笖放了碗筷，看着她：“不是。”

陆华咽了咽唾液，正想开口，却听见商笖说“是我自己不饿。”

她也放了筷子，将碗筷收起来，面上带了笑容，‘“那帮妈妈一起洗碗吧。”

商笖看着陆华进了厨房，又垂眼看了餐桌上还没怎么动的几盘菜，抿紧嘴唇，起身去厨房。

商笖接过陆华递来的碗，擦干后放入消毒柜。

“阿商……”陆华忽然停下，背对着商笖，低头看着水池里的碗。

商笖没有说话，看着她的背。

“你……当时住院，怎么不告诉妈妈？”声音迟缓而低沉，带着浓浓的哭腔。

商笖关上消毒柜的门，静静地站在她身后，脑海里回想住院的那几天。

厨房里只有水流的声音，两人半晌没说话。陆华依旧没转身，她的肩膀微微地抖动，背像是驮上了重物，弯曲不直。

“是我……对不起你，对不起你，妈妈对不起你！”她泣不成声，背对着商笖哭泣。

商笖垂头，看着地板上的花纹，心头蓦然间涌起一丝酸涩。

“我不再期待了。”她低低的说着，声音没有半分委屈。

“妈。”这样的声音略显沉重，“如果是那样的生活，我不会再期待什么了。”

陆华僵直地转身，眼里的歉意与惊讶一览无余。

商笖直视她的眼睛，带了点苦笑：“如果可以，我就一个人吧。”她将口袋里的纸巾拿出来，塞进陆华的手里，转身离开。

街上的人很多，都是大人牵着小孩，小孩牵着气球。商笖慢慢逛了半天，随便找了个公交站坐下。

过年期间公交减半，没有人为了出行在新年的时候选着公交。商笖左右看了眼，只有自己驻足于此。

她并不想去哪里，心里也没有目的。

愣愣地看着街边的商场，脑海里忍不住浮现多年前陆华带她逛街的样子。

那是她和陆华从爷爷奶奶家出来，商笖不喜欢爷爷奶奶，出来过后高兴的不得了。

陆华无奈地带着商笖离开，她们去街边等商则。爷爷奶奶说了陆华一通，连带着商笖也没放过，商则气氛地当场摔了碗，让让她们先离开。

那时的街也像现在这般热闹。怕商笖伤心，陆华给买了件小裙子，哄她开心。

这是很久以前的事了，可是她连细枝末节都记得清清楚楚。

她看了眼手表，12点09。

商笖想，过一分钟我就走。

她盯着秒针，待它转了一圈，她站起来。

口袋里的手机在此时开始震动，震地商笖手心发麻。

她看了眼备注，摁下接听健。

“商笖，新年快乐。”

隔着无线电波，商笖第一次觉得他的声音像是夜里的大提琴，无限的韵味里，全是优雅和沉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