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气已经热起来了,北京最美也最短的季节到了。作家冯唐曾有这样的诗句:秋天短到没有,你我短到不能回头。伤春悲秋......
午饭时间,婉晴听着李越电脑里边放的歌曲《我是不是你最疼爱的人》眼睛突然有些发热,不能再听下去了,太伤感。
婉晴乘电梯来到大厦下面的小花园,看着三三俩俩闲逛的年轻人,心里特别羡慕,想想自己好像真的是从没年轻过,一直拼命工作、赚钱、进修再赚钱,一步也未曾停过,从未想过辛苦、不去想累不累,更不敢有一刻的放松,期待在努力中改变自己的命运,却在追逐的过程中也遗失了许多,只是自己后知后觉罢了;告诉自己一直走一直走,却不知道下一段旅程会在哪里,码头在哪里。今天,抬头看看蓝天白云,阳光灿烂生活安好,我们追求的也不过如此!
婉晴的心里有一丝丝的失落,这些年到底是怎么过来的?苦笑了一下无聊地打开了手机,屏幕上干干净净:除了必备的办公软件外,其它的什么微博啊、KEEP啊、唯品会、大众点评之类的一概没有,难怪李越他们笑自己生活无趣呢,现在想找个新闻八卦解解闷都不能马上看到。
有个穿短袖T恤的帅哥从旁边经过,婉晴忍不住多看了一眼,心里说道:真好!天气有这么热了吗?看一下手机:四月四日,“啊,不会吧?”控制不住地喊了出来,路过的姑娘不解地看了她一下,婉晴捂住嘴,掩饰一下自己的失态,心里默默责备着自己:我居然把清明节祭扫忘记了,罪过罪过啊!整理一下自己迅速回到办公室。
“李越,我有事先走了。你们今天也不要太晚,放假了。”交待完事情婉晴就走出了公司,这是她难得的一次提前下班。
望着婉晴的背影,李越开始了嘀咕:“不可思议,这三点不到晴姐就走了,什么情况啊!”随后在群里发了消息:“姐姐说了,今天不加班”还发了几个欢呼的表情。
婉晴看着消息,“难道我平时老是虐待他们吗?”无奈又无语。
五日早上七点,婉晴收拾停当去陵园给母亲扫墓。
二十八年了,每每走在这条路上,整个人都是恍惚的。道路两旁的迎春花开的正盛,车窗进来的风都带着温度,可婉晴的心感受不到这一切。二十多年来,母亲不时走入她的梦境,和她说一些模模糊糊的话,总是听不清,然后让她惊醒。
婉晴已经忘记自己这二十多年是如何走过来的,拼命地挣钱拼命地活着,生活中好像只有拼。这一刻,强烈的思念骤然袭来,毫无防备地眼泪潸潸。打了转向灯,婉晴把车停在辅路边,任泪水肆意流淌,流泪也是一种发泄的方式,每个人都需要一个出口。
婉晴的心也随着泪水起伏,记忆中的苦涩一直隐藏在一个小小的角落,此时此刻全部涌了出来,她趴在方向盘上呜呜地哭着,双肩不停地颤抖,婉晴右手捶了几下方向盘,心底发出了几声低吼:为什么!凭什么!
许多年来,婉晴从抱怨原生家庭到恼恨自己,从一度的无助到渐渐自强,她一直在尝试着从那个说不清的梦境中走出来,尝试着去原谅、去放下,与过去和解但收效甚微。身边的人大多是非常熟悉她过去的发小儿或朋友,大家都有一致的默契:不在婉晴的面前提她的家人,他们都知道这是一个病瘤,不知道什么时候会流出脓水。
平静了一下自己的情绪,婉晴继续前行。八年前的清明节,她一个人驾车在这条路上,天下着小雨,一时的恍惚,车子失控撞上了马路中间的隔离带,幸好车速不快,只是左臂骨折休养了一段时间。从那以后,婉晴每次来墓地都格外地小心。
静静地坐在墓碑前,婉晴拿着一罐椰汁,喝了一口,“亲爱的老妈,这是你生前最最喜欢喝的饮料,但是没钱啊,一年也喝不上两次!所以每次过节啊、吃饭啊我都替你喝一罐,其实我是真不喜欢喝!二十几年了,你最后的日子还都像是昨天一样!现在你的两个儿子也生活得不错,我也尽到了一个姐姐兼母亲的责任。所以求求你帮我,让我也活得轻松点儿,我该做的不该做的差不多都做了,你也不要总是到梦里来找我,也让我每天能睡个好觉,行吗?你们都重男轻女,但也心疼一下我吧!你说你早在我这个年纪之前就已经撒手去了,一了百了,我现在比你当年还要大几岁呢,你闺女不是铁人,能做到现在所说的伏弟魔很是不容易了,都是女人,你在天上好好看看,啊!”
因为过早地与母亲一起做这个家庭的后盾,以致于婉晴不记得自己撒过娇,不记得自己穿过花裙子,更不用说小女孩该有的玩具、发饰之类的,父母一直当她是男孩来养当女孩在用,即使在生理期,她也是一样在给家人洗衣服做饭,在后来的相当长一段时间每月那几天她的肚子都是疼的要命,都要去打止疼针。特别是母亲去世后,她更是承担了母亲的责任,照顾不懂事的两个弟弟,努力活着是当时的唯一目标。
婉晴依旧和母亲唠叨着,无非就是这几年来家里的事,每次来都要说一说,这也是她发泄的一种方式。家庭和当时的社会环境造就了婉晴的性格,她不能事事都和朋友说,家人就更不想说了。最开始的几年,每每烦了累了,婉晴就会开车来到母亲的墓地坐一会儿,每次来,她都会觉得墓地的风和其它地方的风不一样,每次来也都能让她很平静地回去,她曾经对张晓姝说,你要是想不开了,跟我去墓地,去了就万事大吉了!
微信的提示音响了,婉晴不想去看,索性关机。她不想任何的人和事打扰了此刻的清静。
把康乃馨和玫瑰花瓣一片一片的撕下来,覆盖在墓碑四周,深深地三鞠躬,来到墓碑后面,轻轻地用手指描了一遍墓碑上的字:年年断肠处,唯有泪千行!
“亲爱的老妈!你活着的时候都没这么喊过你,那时只想着能好好活着,别的都是奢侈,现在呢,子欲孝而亲不在了!那个人却活得更精彩了,真是不公平啊!你说,你如果当初不执迷,是不是结果就不一样了?可你最终还是没放过自己!我现在放下了,感觉有遗憾但更多的是轻松,你应该觉得我是对的吧?自私一些不是不道德,是吧?你做了一辈子老师,教出了那么多的学生,唯独没教出你的女儿,还好你的女儿一直在自修,还不错!你的两个宝贝儿子也挺好的,你就放心吧,以后没事少找我,我想你了就来看你。听话!”轻轻地拍了几下墓碑,婉晴走出了墓地。
座在车里,难得清静的婉晴又限入了沉思:市场不景气,转行不容易,如何坚持?创业不易守业更难!
打开手机,最先跳出的是谭家伦的四条微信:微信不回,手机关机,出什么事了?“怎么又是你!关个手机有什么大惊小怪的!”婉晴自语道,随手回了一下:“临时有事,关机一会儿。”
微信刚刚发出电话就响了起来:是谭家伦。“这人真是,”婉晴接通了电话,“抱歉,刚刚有事。你找我?”
“你的事情处理完了?我是觉得今天天气不错,想征求一下你的意见想不想去爬山?”谭家伦一口气把话说完,唯恐婉晴打断他。
“爬山?”婉晴非常诧异。
“是啊,今天天气这么好,适合爬山出游啊!怎么样,一起去吧!”
“可是,我在郊区啊!要不改天再约?”婉晴不忍心一下子拒绝。
“那正好,你就近找个地方我过来找你就行了。也不用准备什么东西,非常方便,你把位置发我。”
这简直就是命令的口气,婉晴有些不悦,但谭家伦已经挂断电话不给她拒绝的机会,无奈把位置发了过去。也好,趁此时间休息一下,理理头绪,既来之则安之。
不过四十分钟的时间,谭家伦过来敲了敲婉晴的车窗,“下车吧,我们开一个车去凤凰岭。”
“这么快!你飞来的?”以北京的交通,婉晴对他这么快到达觉得不可思议。
“我住的离这里不算远,知道一条小路,好走!”
“你是来祭拜母亲?”
婉晴看了谭家伦一眼,眼睛里面是满满的疑问。
“你不要用这样的眼光看我,我知道这件事也不奇怪啊,你忘了?我一直和乔陆保持联系的。”谭家伦面对婉晴的疑问有些不理解,“知道这个很难吗?”
“不是,我想知道乔陆还和你说什么了,他不会把亲妈卖了吧?”
谭家伦哈哈大笑,“我觉得这应该是你原本的样子!率真!好!”
这句话让婉晴有些不好意思,感觉有一点点的失态,她把脸扭向了窗外不再言语。
“这没什么吧?是怎样就怎样,活得轻松自在不好吗?非得每天掬着?不累吗?”
“谁能真的做到随心?少而又少吧!”婉晴淡淡地回了一句。
“你这个人,能不能卸掉身上的一些东西,每天多看看不同的风景,给自己一点儿时间放空一下?”谭家伦试着劝解。
“我也想啊,可是这么多年已经不知道轻松为何物了,做不到也习惯了,幸好我自己可以调整。”
“这也是乔陆担心你的地方,什么事都自己扛!话说你这个儿子真是不错,他其实可以在国外多呆几年的,但就是想早一点儿陪你、哄你所以急着回来。”
“他和你说的想多呆几年?”关乎到儿子的事情,婉晴就百分之三百的上心。
谭家伦犹豫了一下,“那他没说,是我猜的。其实多呆几年对他应该是有好处的。”
婉晴从谭家伦的口气中已经感觉到他和乔陆联系的应该是比较密切的。乔陆与自己父亲的交流一直不多,乔天宇在二十几年的时间里陪伴儿子的时间有限,父子两个的认知许多时候也不在一个点上,一般情况下都是以沉默结束短暂的交流。婉晴知道儿子一直渴望能有一个哥们儿一样的父亲,这也是乔陆成长过程中的一大憾事,无法弥补。如果他能和谭家伦顺畅地沟通,有这样一个望年交也不错。
“我猜他和你说的应该挺多的,这孩子从小就想法多多,我因为工作的事情也是一直让他野蛮生长,从小到大在情感上会有一些缺失,我意识到这一点后就拼命弥补,所幸不晚。他现在应该是拿你当一个大朋友,如果说的比较多就是认可你了。其实他对人的要求还是挺高的,如果你能指点他就尽量指点他,先谢谢你!”这些话婉晴是发自内心的。
“说心里话,我挺喜欢乔陆的,阳光、自信、有主见。我和他聊天很轻松,也感觉不到所谓的代沟,我享受这种感觉。我们不是也一样吗,简单快乐地活着不好吗!为什么要有那么多的**?”
“那是你从小的生活太优越了,没被欺负过,没缺过钱,没......”婉晴还要继续说下去,被谭家伦伸手止住了,“你我的生长环境不会有太大的不同,只是你可能习惯回忆,而我选择忘记罢了!生活不就是这样吗,今天早晨你醒了,可有些人是醒不过来的,你想想是不是自己赚了?要往前看。”
婉晴沉吟了一下,“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啊!否则大家就不会有烦恼了,人和人是不一样的。”
“你要试着让自己轻松快乐起来,不要总纠结过去。既然是过去就应该让它去不是吗?乔陆一直担心的也是这个。人多说知子莫若母,我反而觉得这个儿子比你还了解你自己呢!”
听到谭家伦这么说,婉晴不自在起来,“那个,乔陆到底都和你说什么了?你们应该聊得挺深的,你说说吧。”
“真的没说什么特别的,他只是反复说你们能有今天你付出的太多得到的太少,希望你过得轻松一点儿,希望你多笑笑,也请我帮忙有时间多和你一起出去走走。就这些。”
“我儿子这么相信你?把亲妈托付给一个只见了一面的人?不可能啊!”婉晴在心里嘀咕着,斜视了谭家伦一眼,谭家伦也正在看她,“你不相信?我们几乎每天都在微信上聊天,什么都聊,话题多得很!或者给你看看聊天纪录?”手机伸到了婉晴的面前。
婉晴咬了一下嘴唇,忍住了好奇,“不必!”
看着专心开车的谭家伦,婉晴低声说:“你原来在部队是指导员还是什么?应该是做人的工作比较擅长,很会洗脑!”
“这个评分感觉不是很高啊!”谭家伦故作失落,“你要知道我转业前是政委啊,正经的营职干部,如果一直在部队,我现在的职位应该也比较高了。”
“那为什么要转业啊?感觉你倒是挺适合在部队的。”
“家庭原因,以后慢慢告诉你。不过我部队的战友是我这辈子最大的财富,我很知足!”谭家伦轻轻地拍了一下方向盘,“挺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