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奶奶听了，翻翻背篓，找出一瓶冰冻了的矿泉水，知道了周卓听不懂她说的话之后，递给江夏，对她说，“你可以帮他放在额头上，消消暑。”

“谢谢奶奶。”江夏接过来，递给周卓。

周卓听着，虽然他听不懂，但是看懂了，“谢谢奶奶。”

看着奶奶没什么反应，江夏便明白了她听不懂周卓的普通话，便跟奶奶说，“奶奶，哥哥说谢谢您。”

老奶奶腼腆地笑了笑，黝黑的脸庞上，爬满了皱纹，挂上温暖。

这个其实很正常，在这个小县城里，多的是这样的老人，她们勤劳，古朴，就算是七八十岁，也还是会靠自己的劳动养活自己。

他们很多都不识字，听不懂普通话，一生脸朝黄土背朝天，日夜操劳。他们从来没有出过这个小县城，对外面的世界的认识只停留在别人的描述，不知道中国有多大，也不知道世界有多大，更不知道，天上的星星其实是很多球体，不是他们肉眼看到的那么小，地球只是宇宙的一部分……

可是啊，她们也有着自己小小的世界，布依族是个古老的民族，八音座唱现如今仍在古朴的村落里发出乐音，唱给远方来的你，也唱给勤劳的布依儿女；喜庆的节日里，男男女女会用布依话对唱；还有很多美食，五色糯米饭，糍粑，酸汤鱼……

就算不知道外面的世界，他们也尽力让自己的儿女去外面看看，回来告诉他们，外面的世界里都有什么。

江夏记得，她初中的时候考上了市区的一所重点中学，父亲说路费生活费那些太贵了，还是不去了，可是奶奶说，去，必须得去，我的孙女儿可是要考重点大学的人，肯定得先读重点中学，钱不够我来凑……

“喂，你怎么了？”周卓看着她撑着小小的个子，很努力才够得到那个把手，居然还走神了，看着挺危险的。

好吧，他承认，是看她一直没有搭理自己，无聊了。

“没什么，需要我帮你吗？”江夏回过神，看到周卓拿着那个矿泉水瓶看着自己，想起来他是个病人，自己应该照顾他的。

“需要，我一直拿着这个放额头，手酸了。”周卓顺势而为，其实车里有空调，加上刚才一直敷，已经好得差不多了。

可是，她既然要帮忙，自己自然是不好辜负她的好意的。

江夏可不知道她心里想什么，既然人是她带上这个公交车的，还给中暑了，她也有一定的责任，便一只手抓紧椅背，一只手拿着矿泉水瓶帮他冰敷。

等待的时间是漫长的，而旅途总是短暂的，奶奶的水化得差不多了，终点站也到了。

可是，人生没有终点站，只会有很多的下一站。

“奶奶，还给您，谢谢。”车子一停，大家都迫不及待地下车，一时间，车上只剩下老奶奶和江夏，还有周卓了。

老奶奶接过水瓶，打算背起背篓，想来是年纪大了，抬了一会儿也没有抬起来。

“奶奶，您要去哪儿？我帮您抬过去吧。”江夏看得心里直发酸。

“不用，小姑娘，你帮我抬到背上就可以。奶奶老了，需要人帮忙才能抬到背上喽。”老奶奶笑呵呵的。

“还是我帮您吧。”江夏没有再给老奶奶拒绝的机会，直接抬起来，这对她来说，是挺重的。

“谢谢小姑娘了，抬到菜市场就可以。”老奶奶看她抬得动，便也没有再说什么。

周卓由于听不懂她们说的话，一直干站着，结果，看到小吉娃娃居然背起那个大背篓了。

“你自己去找你朋友吧，这会儿已经到县城里了。”江夏看他还跟着自己，便说。

“那你呢？”周卓不太想自己走。

“我帮奶奶把这个抬到菜市场，然后回家。”江夏解释。

“我跟你去菜市场吧，我不认识路啊。”周卓想着，与其等着徐哲那个废物来接自己，还不如赖着这个小吉娃娃了。

“随你吧。”江夏想着，送佛送到西吧，谁让自己多管闲事，摊上这么一尊佛。背着这么重的东西，说话有些困难，便不再和他多说。

好在这个公交站离菜市场不算远，一会儿也就到了。

“奶奶，那我先走了啊。”江夏把背篓放在老奶奶指定的地方，便和她告别。

老奶奶笑呵呵地和她挥手，还一直跟旁边的人说这个小姑娘真懂事。

等到绕过了一个胡同，确定老奶奶看不到自己了，江夏才揉揉自己的肩膀，疼死她了，刚才怕奶奶内疚，一直没敢揉，也没说累，其实那个对她来说挺吃力的。

“下次就不要逞强了吧。”周卓看着她，夏天穿的衣服少，她肩上露出来的肉已经红了。

江夏笑笑，没说话，她觉得，他那种少爷是不会明白的。

“你为什么要把那瓶水还给奶奶啊？”周卓看她没理自己，便说。

要是是他，不会再喝拿瓶水了，虽然没有开过，可是，一直拿在手上敷脸，心里隔应，不想再喝。

可是，江夏居然还给老奶奶了，而老奶奶居然也要了。

真是一个不知人间疾苦的少爷，“那个是奶奶今天要喝的水，不是你这个少爷看到的那些矿泉水，是她从家里装过来的，那个瓶子她下次还要用。她背篓里装的是野菜和她自己种的一些瓜果，她是来街上卖这些的，明白了吗？”

“你居然知道我是少爷？我还真告诉你了，别人都叫我少爷。”周卓说得理直气壮，这也确实是事实，“不过，你为什么这么清楚？”

周卓看着她的穿着，虽然不是什么牌子，可是质量也还是可以的，没有褪色，没有露出来的线脚，看着挺精致的，而且很干净，最起码比公交车上的人的穿着好很多。当然，他只认识一些大牌，其他的自然也不知道。气质也有，长得也挺好的，她应该不会很穷吧。

“因为我奶奶就是这样的。”江夏实话实说，自己也没必要骗她什么，反正不熟，他也不是本地人，过了今天，也许一辈子都不会再见。

就算熟，她也没必要隐瞒，贫穷没有什么，只要足够努力生存便足以让人敬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