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日相安无事,傅诺也没来烦她。
秦白璧觉得心情莫名的好。于是,就在寝室睡了个懒觉。闭上眼睛的那一刻,秦白璧心里莫名地“噗通”了一下:
明天,就是初五了。
……
人间香。这是一个屈指可数的私家园林,顶尖的上层名流消遣之地,尤为富丽奢华之处。
但是,它的这种富丽奢华不同于一派刺目的金碧辉煌,而是和它的名字一样别有风致。
秦白璧是上午去的,入目是一片清新雅致,园景因地制宜分为东西两部,中间以复廊相隔,廊壁设有形状各异的精巧花窗,沟通起东西景色,从这曲廊花窗中望去,无论哪个方向,都是名家手中妙笔绘出的,一幅幅意蕴丰富,错落雅致的国画儿。
廊东以庭院建筑为主,曲廊环绕亭院,缀以花木石峰,而廊西显然为全园主景区,一泉幽碧池水,环以假山、花木,并建曲桥、水门。更有湖石优美堆叠,与廊亭水榭相映成趣,身处其中,顿感池水回环、涓涓不尽。
秦白璧一路走来,面上虽不动声色,但心里却极为惊叹:她看得出,这里面种植着的,全都是些奇花异木,有的品种在外面甚至千金难求。曲廊水榭上的花瓶摆件,更是成色极佳,看去也绝非凡品。
如此巧夺天工的一处园林,不知这主人是何等的淸贵。
身着旗袍,优雅得体的年轻女招侍领着秦白璧一路往前走,直到又穿过了一个半月形的木拱门,方停在了那里。
她抬眼望去,正前方,一个雅正的雕花小匾,上面的书法极雅:
翩若飞鸿的四个字:春娇小筑。
与此同时,那两个年轻女招侍,一齐侧过身,对着她做了一个“请”的姿势,全程不发一言,虽只是领人过来的招侍,却也是涵养极好。
秦白璧并没急着进去,她看向那两个面容姣好的女招侍,道:
“两位姐姐可否告知,这里面有没有什么,不能进去的地方,我怕我一时不慎,走进了不该进去的地方。”
两个年轻女招侍闻言,倒是互相对望了一眼。然后,其中一个女招侍方才开口说道:“秦小姐,春娇小筑是先生的地方,既然先生让我们带您进来,您便不用担心会走错地方。”说话间,脸上始终带着恰如其分的得体微笑。
避重就轻,回答的滴水不漏,秦白璧在心里想道。但是,却也让自己放心了。
她听得那女招侍温和地接着道:“秦小姐您还是快进去吧。”
闻言,她也不多做停留了,转身,提脚,走了进去。
春娇小筑吗?
她推开那扇镂刻着精致繁复花纹的大门,不似门外的幽雅清秀入目是一派低调的昏暗。
手里拿着那张紫金镂花的门卡,她往前一步步走去。
卡上刻着的数字,不知有意还是无意,正是78。
秦白璧一路走来,发现这里的房间号是乱序的,偌大的廊厅里,此时并没有一个人。
她收回了向四周观察的目光,未在迟疑,一步步坚定地往前迈去。
最终在走廊的尽头,看到了那个房门号为78的房间,她拿起手中那张精致华美的卡。
“叮”的一声,门开了。
秦白璧站在门外,深吸一口气,重新凛了凛眼神,之后抬起步子走了进去。
这是一个很大的房间,只是,屋内的光线很暗,但依稀可以望见里面装饰之奢华。
她只往前走了几步,就停了脚,因为,在这个房间里,她并没有看见其他人。
但是,在一片压抑的幽暗中,却有一个低沉的声音传来:
“你来了?78号——”
声音是从上面传过来的,秦白璧循着那方向望过去。然而,除了一片暗色外,几乎什么也看不见。
“为何一直站着门边上,怎么不坐?还是说,秦小姐在害怕,不敢坐?”
那人的声音倒不再冰冷,却变得语气莫测起来,秦白璧听不出是微微的嘲讽,还是真的在询问。
她想起上次临走时,这人的那句话“越是聪明的人,往往,越容易滑向自以为是”。
于是,她收回往上的视线,既是徒劳,那又何必辛苦自己一直仰着脖子。
秦白璧环顾一周,的确看到前面靠左有一个沙发,她渡着步子,走了过去,坐下的一瞬间,她说:
“我的确是害怕,但是这惧意还没到让我退缩的程度。”
秦白璧知道这人问的不是自己怕不怕这间屋子,亦或是怕不怕他,他问的,是自己怕不怕那“第一宫”。
“为什么想来这儿?”
那声音又从上面传下来,隐约间,她听到了捣松香灰的声音,不多时,已有香雾烟气袅袅地升腾弥漫,时聚时散,那香材极好,香味纯正,扩香力也极佳,她坐在楼下也闻得徐徐散发的香韵,一缕缕,透出分明的层次感,耐人寻味。
那香味传进秦白璧的鼻子里,悠悠绕绕,像是要一直飘到她的心里去。她开口,用字简洁:
“因为酬劳丰厚。”
“仅此而已吗?”那人说着,一改之前淡薄的声音,像是浸了经年的香酿般,款款雅致,醇厚动人。
一瞬间,秦白璧有些恍惚,她笑着说:“若我答,因为这个世界上的人和事让自己感到绝望,所以,想去另一个世界看看,不知晋先生您,信吗?”
良久,久到秦白璧以为,那人不会再回答,却突然闻得一句话随着袅娜的烟丝飘下来:
“秦小姐正年轻,不妨收了绝望的心思。”
秦白璧一瞬间也恍惚了,是啊,自己还不到二十岁呢。她还有一方志向没达成,还有,还有那个心愿,那个没完成的心愿,,,
思及此,她心里忽地放松了,暗暗道:
孤女秦正年轻,若有心,可前途光明,可鹏程万里!
那人见秦白璧没回她,却也不恼,只是声音极为缓慢地说道:“我很好奇,这第一宫的位置,你是如何猜出来的?”
“因为那个紫金色的香兽炉。”
“哦?那香炉有什么问题吗?”
秦白璧徐徐道:“那天,在屏风后,和晋先生您一起的那个人说,您没开口拒绝,便就是同意了我入围这第一宫。但是,您既然同意了,却又并没告诉我位置在哪儿。所以,我便猜测,也许您是在考验我,看看我到底能不能担起这个使命。可是,既是考验,便不会没有一点提示,而那个紫金色的香兽炉,就是线索。”
“寻常的香炉上升起的香雾,都是白色的。可是那天,这个香炉上袅袅升腾着的,却是紫黑色的烟。晋先生觉得这是巧合吗?此情此景之下,最会让人想起的,不就是那句诗吗?”
“——日照香炉生紫烟。”
那人听了,不置可否,只是继续拨弄着袅袅的香烟,道:“是吗?可是,你只说了香炉,紫烟,而这诗句中,可还有个‘日照’,你怎么解释?”
秦白璧笑了,不紧不慢地答道:“本来我也不确定,但是太白诗仙的这句诗,诗题里可是有一个地名——庐山!所以,我当时才恍然悟到,这‘香炉’并非是指这屋中的香兽炉,而是指庐山西北方向,那上尖下圆,形似香炉的香炉峰!”
“而那香炉峰,不正是在那太阳底下,日日都沐浴着光照吗?”秦白璧说着,眼神越来越明亮,仿佛也同样盛着曜曜日光。
那拨弄香料的人闻言,竟笑了,声音极为缓慢地说道:“你就不怕猜错了?”
秦白璧依旧弯着眉眼,衬得眼睛像一俏黑亮的月牙儿,她抬高了音量,声音朗如珠玉:
“若是猜错,那便错好了。打赌之人,若是连赌注都不敢下,又何谈赢呢?”
那人收了拨香的手,起身静静地观赏着升腾的烟丝,眸光幽深。
秦白璧只听得过了好一会儿,才有声音从楼上传下来。
“等七月了,秦小姐再过来这里一趟罢,送你去,香炉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