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去时已是暮色四合。

秦白璧站在屋前，一只脚还没迈过门槛儿，就见身旁的小毛球儿，就像个团子似地滚了进去。堪堪站定，就闪电般地从晏敛手里夺走了那两串糖葫芦，又乐呵呵地，屁颠屁颠地跑到秦白璧这边来献殷勤：

“西生姐姐——”他一边亲热地喊道，一边从自己手里抽出一只糖葫芦来，甜甜道：“给姐姐吃。”

秦白璧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气呵成的动作，呆呆接过小毛球儿手里的糖葫芦，放进嘴里啃了肯，嗯，真甜！

她看着小毛球儿，突然就明白了晏敛为何会救下并收留他，这个小孩儿呀，聪明地紧，也懂事地紧，知道如何讨人欢心，更知道如何利用这份欢心，让别人对自己好。

十四岁的秦白璧趴在桌子上，口中和小毛球儿一样吃着红红的糖葫芦，心里却细细地又捋了捋在那“大大的瀑布”处，小毛球儿对自己说过的话……

于是，随着最后一个糖葫芦果的入腹，她擦擦嘴，望着那边正在给受伤的那几个小乞儿们敷药的晏敛，提起步子，走了过去。

“晏五，我有事儿想跟你说。”她看着晏敛道。

从小毛球儿的嘴里得知，寄主西生喊晏敛的名儿，既不是和他一样的“晏哥哥“，也不是其他人口中的“晏一”，而是“晏五”，她喊他晏五。

至于为什么，当时在草地上打着滚儿的小毛球儿也不知道。

他只知道，有晏敛就有西生，西生是一直跟着晏敛的人。

晏敛把药草往小七怀里一扔，说了句好好给他们敷，一转身又扬起那双欲飞未飞眉，一边跟着秦白璧往外走，一边问着：“西妹，你找我说什么呀？“

待两个人都走出那屋外，并隔了几步远，秦白璧忽然俯身，对着晏敛的耳朵说了几句话，那是她今天下午想好的计策。

说完，秦白璧退到一旁，正想等着晏敛夸她，然等了顷刻，却不见晏敛说话，秦白璧不禁抬头望去：

只见他跟前的少年站着，眼神很亮却又微微闪烁，白白的脸庞在落日的霞辉里，染上了一片红。

秦白璧猛地意识到，这是在古代，而晏敛已经有十六七来岁了，是知道男女之防，授受不亲的。何况在小毛球儿的口中……晏敛待西生，是有些不同寻常的好的。

秦白璧稳稳心神，轻轻咳了咳，复又轻快地开口：“晏五，你觉得，这个计划怎么样?”

晏敛也回了神，认真地想了一想，“这倒是个不错的方法，但是谁去谈呢？”

秦白璧立马拍拍胸脯：“晏五，我去呀。”

“西妹，以前这种事情，你可是从来不管的！”晏敛笑了笑，似乎情绪轻快起来，突然换了喊她的名称：

“六儿，你最近变得活泼很多了，你以前从来不看我们打架的。小毛球儿以前每次等要打架了，总喜欢去喊你看。但每次都是一个人去，又一个人回。今天，你居然跟着他一起来了！”

“六儿，今日我看到因崔三儿的表情，你忍不住笑的样子，真的很高兴。我以为……你是不愿看到我干这些事情的，我知道你一直总喜欢去东市看那些教坊。但是，今天看你过来了，我还是很高兴。”晏敛说着说着，眼睛又亮了起来。

他突然从怀里拿出一袋钱来，脸上又扬起了那种风采，那种秦白璧很喜欢的风采，道：“六儿，给，这是五两白银，可以让你在教坊学一个月了。”

晏敛说的教坊，在上京城北的东市。

偌大的上京城里有一句话广为流传：城北有东市，东市有教坊，坊中有娘子，堪比闺中秀！

而寄主西生，就是在十二岁那一年，生出了想去教坊学艺的心思。

秦白璧看着晏敛生动的眉眼，在心里感叹：小毛球儿说的没错，晏敛待西生是真的好。

好到因为西生想进教坊，晏敛便把每次得来的钱财，分出一半给西生。让她拿着钱，去给教坊里的那些善才当教习费，供她学艺。

其实西生和自己，在骨子里，也许是同一类人吧。

但是，她不是西生，她是她自己，她是秦白璧。

她看着晏敛手里的钱袋，并没有伸手去接。要接这钱的是西生，而接过钱欠了晏敛的也是西生。

而她不是西生，西生的意识已经不存在了。现在住在这具身体里的是秦白璧，支配这个身体的也是秦白璧。

而她，并不想欠别人什么。

每个人都有自己想要的东西，但是，她秦白璧想要的，不会假他人之手得到。相反，她会靠自己去拿，靠自己的脑子去取。

这并不意味着，她就排斥利用别人。只是，她认人，有些人，她不想去利用。好不容易遇到一个看顺眼儿的，她不想污了这份淡淡的相惜，也不想污了她自己。

晏敛，他是和自己一样，又和自己又不一样的人。因为，秦白璧只能在心里神采飞扬，而晏敛却能在脸上神采飞扬。

于是，秦白璧敛了心神，脸上突然展开笑来，对着晏敛道：“晏五，你把这钱收回去吧，等计划成功了，看我不拿一袋比这更鼓的钱，放到你面前！”

听着秦白璧半开玩笑的话语，晏敛有些意外，“可是，六儿，你不是说之前给你的钱都用完了吗，就算这计划成功了，你拿到钱也要一些时日。若不拿着这袋钱，你怎么去给那些善才交教习费，难道你不想再去教坊了吗？”

秦白璧看着晏敛，笑了笑，依旧是那副半开玩笑的语气：“晏五，我总不能一辈子找你拿钱呀！你现在可以照顾着我，但是，我总是要学着自己去生活的呀，而且……”

她语气颇为轻快地说，“我现在想向那“晏一”看齐，虽不能像他一样称霸这上京城的乞丐窝儿。但是，要像他一样，自己想要的东西自己去挣！”

一边的晏敛听了这话，又微微扭了头去。但是，扬起的脸上，那双欲飞未飞眉却更俊俏了。

秦白璧看着他那双眉，复又说道：“晏五，我刚刚跟你说的计划，宜急不宜缓。所以，我们得快点行动。”

“嗯，我安排安排。”

晏敛轻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