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二,龙抬头。”农历的二月初二也叫春龙节,是我国的一个传统节日,刚好处于24节气中的惊蛰。惊蜇一到,万物复苏。经过一冬蛰伏冬眠的小动物都开始苏醒了。青蛙、蛇,也从洞里陆续地爬出来了。
由于民间素来崇拜龙,因而这一天也被称为龙抬头。二月二这天,不同的地方有不同的习俗。像南方一带流行吃龙鳞(春饼),扶龙须(面条),吃龙耳(饺子)等。
还有的地方流行吃猪头肉。俗话说,“二月二里龙抬头,吃了猪头抬龙头”。但是在关中一带,当时还是比较穷的,这猪头肉也不是谁家都能吃得起的。这里流行的是炒豆子。反正无论吃什么都是一个意思,都象征着幸福美好的寓意。
这天一大早,宝琴就忙活着炒黄豆了。二月二,别的可以不吃,炒豆子是必不可少的。一般的人家大都炒黄豆,也有家里条件好,比较讲究的,除了黄豆,还要炒玉米豆或馍豆。馍豆要用鸡蛋加香油和白面,如果喜欢吃咸的再放少量的盐。
豆子炒好以后,孩子们顾不得烫手,急急抓一把塞口袋里就跑了。打谷场上早就聚集了一大群孩子,大家争先恐后地拿出自己口袋中的炒豆子。互相交换着吃,比比谁家炒的最香最脆。
每回的第一名必然是小芝的,包括丑孩子在内,大家都表示心服口服。因为花嫂炒的豆子不仅种类丰富,而且色泽金黄,丢进嘴里一颗,香甜酥脆,唇齿留香。别人家怎么炒都炒不出那个味儿来。
这花嫂是个细心人,她炒豆子特讲究,边炒边洒入高浓度的白糖水,待糖水全部被豆子吸收后,还要放入一碗像面粉一样细的老墙土,接着炒,直至炒到豆子金黄酥脆方可出锅。现在估计很难吃到这样的豆子了,就算有花嫂的老手艺,去哪找老墙土啊!
除了吃豆子,剃龙头也是这一带的讲究。因为有“大正月,不剃头”的说法,等捱到二月二这天,大人孩子便都跑去剃头,以讨个好彩头。据说这天理发会使人吉祥如意,福星高照。
那时村上没有理发店,整个村子只有一个姓张的老师傅有剪头剃头的工具。于是他家院子里坐满了等着剃头的人,那一幅热闹的场景,任哪个再红火的理发店也比不上。
除了理发,再就是打囤填仓。这一天,家里的男主人先用灶灰在地上撒一个大圆圈。然后把五谷杂粮放在圆圈中间,这是为了预祝来年五谷丰登,仓囤盈满。
总之,除了春节,这又是一个美好的让人充满希望的日子。
黄昏的时候,丑孩子看到三爷跟一个年轻的小伙子慌慌张张地向邻村跑去。她连叫了几声,三爷都没搭理他。丑孩子心中纳闷,三爷这是急着要去哪?
当天晚上,她便从大人口中得知,大头,也就是土凤的爹死了。
是的,他死在了二月二这天。太阳刚落山,他便咽了气。在苦苦挣扎了一个冬天之后,眼看着迎来了春暖花开,他却永远地离去了。
村里于是又开始疯传那个老蛇报复的事,说他之前就是因为杀死了太多蛇,遭到报复才生病的。现在二月二,龙抬头了,这蛇不就是龙吗?龙抬头了,他还想活?人们越传越邪乎,金福就有些担心,因为那出事的蛇窝就在自家的宅基地上。
大头临终的时候,握着老三的手,一边流泪一边说:“三哥……我……先走一步……孩子们不懂事……家里还得你多……多操心……”
说完大头就咽了气。大头媳妇和女儿们哭成一团。老三也忍不住失声痛哭!随后赶来的王大夫直接跪在了地上,哭天抢地:“大头,你在路口等着我,我马上就去找你了!”
因为王大夫是做过大手术的人,大家担心他出个什么意外,于是赶紧让牛娃扶着他坐到了外面。理事的让大伙不要哭,因为传说,活人的眼泪如果滴到死人身上,会引起尸变,虽说村里还没有谁见过这起尸是怎么回事,但是既是老祖宗传下来的,自然就有一定道理,谁也不愿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
金凤哭得最伤心!她哭她爹,也哭她自己。没有人知道她心里有多苦。她当初为了让她爹安心,答应了和牛娃的婚事。可是结婚的当天晚上她就后悔了。
那天晚上,牛娃喝了很多酒,并没有对她怎样,早早就睡下了。后半夜的时候,牛娃的酒醒了,望着眼前如花似玉的美人,他怎能按捺得住?可是那金凤对他似乎十分排斥,坚决不准他近身。她从身上抽出裁衣服用的大剪刀,对准自己的脖子,威胁牛娃:“你敢过来,我就死给你看!”
牛娃当时就愣了,他做梦都没想到,会是这样一幅情景。他那不太发达的大脑吃力地转了好几圈,总算明白过来了,人家金凤压根儿就不喜欢他!
不得不说,这对牛娃是一个很大的打击。但是他太喜欢金凤了!甚至愿意为她去死!既然金凤不愿意,也不能强求。于是他乖乖地回到自己的被窝,又继续睡了。但是心里委屈极了,这算怎么一回事啊!
好在牛娃心眼实,他想,那金凤是不是因为她爹病重,才不愿和他做这种事。这也能理解。这边自己的爹痛苦呻吟,奄奄一息,哪还能有心情和别人行鱼水之欢?怎么想都有些大逆不道。
牛娃原谅了金凤。而且,他发誓要加倍对她好。他要让她心甘情愿地爱上自己。他是这么想的,也是这么做的。他的表现赢得了村里人的一致称赞,连原本百般挑剔的大头,后来也不吱声了。那些家里都是姑娘的,父母说起来都是:“要给囡囡招女婿,就要招牛娃那样的!”牛娃,一下子成了村里好女婿的代表人物。
村民大都是比较感性的,说话做事凭感觉,缺乏理性认识。老三和路老汉聊天时,不止一回提起这牛娃,这小伙子不爱说话,他心里想什么,你看不透。所以有些事真的不好说。希望他会一直对金凤好。不然大头在九泉之下也闭不上眼!路老汉虽说看不惯大头行事高调,一直不太喜欢他,可是眼看着一个壮汉就这样没了,心中也是唏嘘不已。这人啊,都是命!唉,这大头终究没有强过命!
他现在和老三说的话比以前多了。要不说,这人啊,活到一定的岁数,啥都看开了。即使当年再耿耿于怀的事,时过境迁,也都一一释然了。对路老汉来说,不再奢求什么,只希望儿孙们都平平安安的就好。
眼下,金福也有自己的家了。小媳妇叫嚣着什么都不能拿走,天天吃饱了就坐院子里看着,惟恐路老汉把家里的东西偷偷拿给宝琴。路老汉懒得搭理她。他特意缝补了两个大瓮。
这可是他的绝活,那瓮都是人家摔破扔了的,他又捡回来一针一线缝补好,他说新家附近都是农田,老鼠多,这瓮用来存放粮食很不错。瓮够大,储存一家子一年的口粮足够了!
一个冬天,金福也没闲着,新房的墙也粉了,卧室的顶也搭好了,电灯也装了,还盘了一铺大土炕,全家睡在上面还绰绰有余。路老汉给院子围了一圈木篱笆,安了一个简陋的木门。不管怎样,总算有个家的样子了。
本来按照老三的计划,开春就可以搬过去了。但眼下人们却又在疯传大头的死与那蛇有关。金福本来就胆小,这一来对搬家的事显得有些犹犹豫豫。但是宝琴态度很坚决,她早就等着这一天了,所以,过完二月二,她就开始收拾东西准备搬家。关于老蛇的谣言她并非一点不介意,但跟乔迁新居的喜悦相比,那实在是微不足道。
老三一直都支持她们搬家。这天他也过来了,带着自己的几个孩子。他看上去十分憔悴,或许因为大头刚刚过世,心里不痛快吧。这几天,大头家的事都是他在帮着料理,估计也累得够呛。大头的病,虽说早就料到会有这么一天,但是这一天真的来临了,在意他的亲人还是有些接受不了。
这搬一次家非常不容易,虽说没什么贵重的东西,但零零碎碎还真不少。大人加上几个孩子忙活了一整天,总算安排妥当了。
最高兴的还是丑孩子。因为她发现,新家离土凤家非常近。只隔了一条小路!真是太好了!一想到以后可以天天找土凤一块玩,她心里就乐开了花。不用宝琴吩咐,就手脚麻利地帮着擦擦洗洗,很快就将新家收拾得整整齐齐。
“娘,我们今晚就要住在这吗?”丑孩子迫不及待地问。
“嗯。你晚上可得听话……”
“我知道!我想问一下,我们搬家了,那红眼绿乍乍会不会跟过来?”
“应该会的。”宝琴也累了,不想在这些无聊的问题上浪费时间,于是赶紧又去收拾铺盖。
当天夜里,一家四口简单煮了点面条,吃完就睡下了。因为白天折腾了一天,晚上都累坏了,一个个睡得特别沉。连总是失眠的金福都发出了轻微的鼾声。
新家的地方比较偏僻,后面是一眼望不到边的田野。旁边还有一片小树林。此刻,风吹过小树林,发出“呜呜”的声音。窗外的大树上,传来猫头鹰的叫声。丑孩子从来没听过这种奇怪的叫声,想问问她娘,却发现爹娘和弟弟都睡得很熟。于是,只好作罢。
朦朦胧胧中,纸糊的天花板上又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好像什么东西爬来爬去。丑孩子翻来覆去,怎么都睡不着。
搬来新家的第一天,连喘气都是舒畅的。这是宝琴说的。但是丑孩子却没有睡好。她觉得还是原来的老房子好。因为老房子里没有这么多奇奇怪怪的声音,最重要的是那里还有亲爱的爷爷。她想爷爷了。
宝琴心里却惦记着自己的爹。最近一直忙搬家的事,早就应该回去看看爹了。顺便和姐妹们叙叙旧。听说哑大姐要结婚了。这真是一个好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