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婆子到给布店伙计治病而亡的医师时，整个人身上都笼罩着一股意味不明的忧伤。老婆子缓缓抬起右手，用食指跟拇指捏住了鼻子，而后微微闭上了眼睛。过了好一会儿，老婆子睁开了眼，将手重新放到了大腿上，继续着刚才的话往下。

布店的那些人死了好些，才被发现。那老板孤僻惯了，脾气还怪，三两头关门也是常态，大家也没在意，可是一连一个星期都没什么动静，先前送布料来换钱的那些人又去了，敲了老半的门，也没动静。那些人常在死人堆里做事，对那味道熟悉得很，当即就喊了隔壁的人一起将布店的门给撞开了。

门一开，屋里黑乎乎的一片就往外面飞，都是各种腐尸上寄生的那些虫子。推门进去的一群人迅速徒了布店门口，街道上的人看到布店那里传来的动静，都不自觉地往那边聚集。听屋里死了人，大家的第一想法就是去看，古往今来，一直是这样。

老婆子到这里的时候，一直蹲在地上嗅着什么的乔秋突然插了一句，“毕竟活人比死人麻烦，世人又都不喜欢麻烦，不是吗？”乔秋这句话的时候，手上的动作也没停，还是看着地面，仔细地搜寻着她想找到的东西。

老婆子倒是听了有些感触，下意识地“嗯”了一声。沈一一听不明白，但心里还是默默记下了。老婆子又轻叹了一口气，好像想起了以前的种种。不过很快，老婆子又继续往下了。

人们一直围在布店门口也不是个事，发生这么大的事，应该及时禀报官府，而他们也确实这么做了。官老爷领着一群人过了来，围着的人群远远地就给官老爷让了路。官老爷刚走到布店门口，闻到屋里传出的味，立即顿住了身子，招了招后面的侍从，吩咐他们进去看看情况。

那些个侍从也是极不愿意的，捏着鼻子也就算了，还装模作样地泛起了呕，明明还没看到屋里的情况，就急匆匆地跑回了官老爷身边，禀报屋里是如何如何地惨不忍睹。对于官府做事的风格态度，街上的人早就见怪不怪了，所以官老爷一声“散了散了，没谋杀。”官老爷朝着聚集着的人群大叫一声。然后转过身来，对身边的人声吩咐道：“就还是扔那儿去吧，一大早就遇上这事，晦气。”

见官老爷处理完了布店的事，围观的那些看热闹的人一哄而散。可是这一次，等到在场的这些人都回家了之后，整座城就开始变了。又是呕吐，又是腹泻，一个接一个。整座城里的医馆都挤满了人，可这又有什么用呢？聚集到医馆的人又将医馆里的人感染了，然后，从一个范围很快就蔓延到了城里的角角落落。

沈一一已经明白了，后来的事就是父皇看的那些奏折上写的了。老婆子本还想把最后几句一起完，可是沈一一摇了摇头，“婆婆，后来的事，我都知道了。”老婆子也就没再继续往下了。

乔秋突然跑到沈一一身边，拉起她的胳膊，然后将沈一一带到一块像是被翻新过的地面，指着那块地，异常惊喜地叫起来，“沈一一，我找到了，那东西就在这。”沈一一听得云里雾里，不过乔秋才不管自己出的话是有多么难以置信，直接就打算蹲下用手开始扒。

老婆子一下子就踩在了那块地上，“姑娘，这里没有什么东西。”沈一一本来还有些不信乔秋的话，可是老婆子的动作太明显了，不正是“簇无银三百里”吗？虽有些对不住老婆子，但是为了城里的人，沈一一只能先对不住老婆子了。

沈一一朝乔秋使了个眼神，乔秋会意，“婆婆，我也觉得，怎么会有东西在这呢？看来我这鼻子又出毛病了。”乔秋一边着话一边揉起了鼻子，好像确实如她所言，她的鼻子不太舒服。

等到老婆子放下戒心，从那块地上走开的时候，沈一一双臂一展，紧紧抱住了她，而后乔秋就迅速蹲下来，挖开了那块地。果然入乔秋所言，地下埋着一个盒子，前后各锁上了一把锁。沈一一本想问老婆子钥匙在哪，乔秋一个手刀，盒子碎成了两半，里面掉出来一件衣服。乔秋将头一下子埋在了衣服上，然后抬起头来，朝着沈一一喊道，“就是这个，就是这个。”

当乔秋发现盒子的时候，老婆子挣扎的厉害，可是等乔秋劈开了盒子之后，老婆子一下子就没了动作，整个人都没了生气，沈一一将老婆子放开之后，老婆子还愣愣地站在原地，没有一点动静。沈一一将手放在老婆子的眼前晃了晃，见老婆子的眼珠还在动，这才稍稍放了心。

不过就这样把东西带走，实在是不合适，可是瞧着乔秋一副不肯放手的模样，不带走东西，乔秋肯定也不会走。最后沈一一无奈，只能看向老婆子，以期她能松松口。老婆子好像是听到了沈一一的想法，“拿走吧，这东西，本来就不该存在了。”

眼看着色渐昏，沈一一很感谢老婆子花费了一整的时间，将她知道的消息悉数告知了她们。沈一一看出，老婆子还是很舍不得将当时埋下去的衣服交给乔秋，但最后还是将衣服递给了乔秋，老婆子知道，这衣服给乔秋，比埋在这块地里有用的多，也安全的多。

沈一一跟乔秋告别了老婆子，老婆子本打算留着两个姑娘一起吃饭，只是乔秋忙着回去调查衣服上残留的那个气味，不过沈一一跟老婆子约定，等她们将城里的事情解决之后，一定过来陪老婆子吃顿饭。听了沈一一的承诺，老婆子第一次露出了笑容。

回来路上，沈一一总觉得有人在盯着她跟乔秋，只是乔秋整个心思都在怀里抱着的衣服上。虽沈一一一直没闻到乔秋的味道，但是如果衣服上真的有什么残留的毒素，沈一一免不了替乔秋担心起来。可是看到乔秋那两眼放光的激动模样，沈一一又不免将到了嘴边的话咽了下去。

直到沈一一跟乔秋回到旅馆，那个一路上跟着她们的视线才消失。乔还没有回来，乔秋一回来就爬上二楼，进了房间关上了门。沈一一本想喊乔秋一起在楼下用餐，只是乔秋根本没给沈一一开口的机会，没办法，沈一一只能自己坐下来，向倚着柜台，一直无所事事地伙计招了招手。

“随便来点清淡的吧。”沈一一其实也没啥胃口，只是又怕夜里睡不安稳，还是吃一点保险。伙计本来还是有些激动的，但听到沈一一出的话，顿时就没了热情，有气无力的“哦”了一声，转身去了后院。

沈一一没等多久，伙计就端来了饭菜。简单地吃了几口，实在是咽不下去。沈一一没想到清淡的饭菜竟然能够清淡到这般田地，没味道也就算了，可是端上来的菜明显的半生不熟。沈一一本想跟伙计理论，只是伙计端上饭菜之后，人就没影了，沈一一只能作罢。

吃完饭上楼，开门就准备进屋，乔秋突然拽着沈一一就往自己屋里跑。乔秋什么也没，沈一一被她拉过来之后，就被晾在了一边，乔秋自己则回到了桌子边。桌上摊着那件衣服，衣服的衣角被浸在了水盆郑

回来的时候，乔秋就进了屋，也没见她出门，这屋里的水是从哪打的，沈一一没想明白，至于乔秋将沈一一晾在一边，沈一一也没想明白，直到看到乔秋像献宝似的将手里的一个杯子递到了沈一一面前，沈一一才有些明白。

先不谈乔秋拿着喝水的杯子装这东西，光看这杯子里的东西，沈一一都有些慌。乔秋，这是从衣服上分离出来的，这是云山上常用的一种测试药剂，乔秋自己就会配，刚刚在那老婆子家中找衣服的时候，恰好就看到了制作药剂的药草，就全都采了回来。

杯子里的水本来是清澈的，可就是在乔秋不知道加了什么东西之后，杯子里的水开始冒泡，等到冒泡停止，杯子里的水逐渐变成淡淡的灰色，乔秋又往里面加了药粉，然后继续等着冒泡停下，杯子里的水完完全全变成漆黑一片。

沈一一看到乔秋像变戏法一样的展示着杯中的怪异，等到乔秋将杯子放下的时候，沈一一便将自己的疑惑提了出来。“刚刚是怎么回事，那件衣服真有问题？”自己面前切切实实地变化，沈一一不得不相信乔秋先前的坚持。

“对啊，衣服上的毒我查不出，但是肯定是很厉害的毒，也许我家老爷子知道，但是我是肯定不会去云山的。”乔秋很坚决，但是也出了自己的无能为力，本以为来这能帮上忙，到头来还是没能帮上忙。但是也就言尽于此了，等明日一早，她就会跟乔一起离开达录。

虽然进城之前，沈一一就没抱多大的期望，只是这下子全部落空，她还是有些难过的。不过乔秋也仁至义尽了，自己也不能再继续要求什么。沈一一想将衣服收好，等明日一早，再从密道出去，至于齐落落，实话，沈一一也不知道为什么，这次见到齐落落，她心里总有些不踏实，所以，她并不打算带着齐落落一起去云山。

乔秋一眼就看到，沈一一打算直接用手去拿那件衣服，赶忙挡在了她的面前，“沈一一，你以为你是我啊，这衣服还是烧掉的好。”时迟那时快，乔秋一把就将手里点着的火石子扔到了衣服上，也就一眨眼的功夫，盆里只剩下了灰。

“这样我怎么去找云山找大长老？”沈一一非常生气，但是完话之后就冷静了下来，不敢再看乔秋，默默低下了头。乔秋没生气，也知道自己刚刚的举动让人不快，特别是将全部希望都寄托在衣服上的沈一一。

“喏，给。”乔秋从手上拿出一个瓶子，放到了沈一一的手上，“你带着这个去找老爷子，他肯定会帮你的，虽然我不认识那个毒，但是我已经将它装在了这个瓶子里，你一定要记住，没到云山，千万不能打开瓶子，不然你也会中毒。”

沈一一感激地朝乔秋点点头，然后心地将瓶子放在了荷包里。沈一一问起乔，她刚刚进来就一直盯着桌上的东西看，还没来得及看屋内，所以直到现在，她才发现乔不在屋内。乔秋挠挠头，尴尬的一笑，因为她也不知道乔去了哪。

沈一一本来打算帮乔秋一起收拾屋内的残状，只是乔秋笑笑，这屋里的东西都是云山的不传之秘，不合适。沈一一也不再坚持，按照乔跟乔秋的作风，明日一早，沈一一定是看不到这两人了。所以沈一一最后给了乔秋一个拥抱，乔秋差点没站稳。“乔秋，一路顺风。”然后，沈一一松开了她。

沈一一话一完，乔秋就往她嘴里塞了一个药丸，沈一一一下子就咽了下去，困惑不解地看向乔秋。“你也是，都了不要靠过来，你倒好，直接抱上来了，这个药是为了预防的，你要是真中毒，我可就罪过大了。”乔秋完就把沈一一给推出了门。

沈一一还想再什么，乔秋却一下子把门给关上了，没办法，沈一一只能站在门外，“要是哪你的心结解开了，就回云山看看吧，不要像我，现在想见父亲也见不到。”沈一一完，在屋外等了会儿，屋里却一直没有回应。沈一一叹了口气，最后回了自己的屋里。

乔秋听到沈一一的话之后，有那么一瞬间，很想跟沈一一一起回云山，可是一想到回去之后，乔秋只能站在门后，一言不发。沈一一的脚步声渐渐听不到了，乔秋也开始整理屋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