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属下只是想救活父亲!”倪焉知眼中绝望与决绝共存,道,“父亲对属下来说是天地,是靠山,是寄托,属下不能没有父亲——魔尊,属下恳请魔尊将父亲的那二魄还给父亲,我们父女定会誓死效忠于您,为您上刀山下火海,在所不惜!”
羲辞很不悦,却还是耐着性子道:“本尊何故需要你们去上刀山下火海?”
此话一出,倪焉知心中便凉了半截。
“你父亲死了那样久,纵使是刚离世不久之人,你当真以为魂魄能轻易归来?你以为天道法则都是摆设吗?”羲辞道,“本尊倒是从未见如此愚钝之人。”
此话一出,她心中那点渺茫的希望便彻彻底底土崩瓦解,倪焉知到底彻底支撑不住,瘫倒在地。
原来父亲……
根本就是救不回来的,她费尽心思做的一切,不过是徒劳罢了。
她眼眶里竟然噙满了泪水——她已经多久没有哭过了?
羲辞掌心悲阳剑乍现,他似乎怜悯她,道:“你这般圈着他的魂魄,只会让他下辈子仍心智不全,本尊这就替你去杀了他,全了他的来世,也算是功德一件。”
“倪霄”原本心中在纠结,在犹豫,毕竟任谁都不可能相信,他们一直敬仰着、人人都渴望成为的羲辞长老,竟是魔界的魔尊。
可是,在悲阳剑出现的那一刻,他腰间竟隐隐发烫了起来。
是悲阳的那一缕剑魂。
他连忙捂住自己的腰间,那隐隐的灼热感从单薄的衣裳布料传至他的掌心,却让他不得不相信,也不不得不确信,自己面前的这个人,就是羲辞。
是灵云山万众敬仰的羲辞长老,也是魔界人人谈之色变的魔尊羲辞。
羲辞提着剑径直朝着屋子里走去,倪焉知愣在原地,反应慢了半拍,但当她察觉到羲辞要做什么时,她便顾不得旁的,步子间毫无章法,也没了素日里的那般英姿,连忙跟了上去。
“倪霄”也就是前来复仇的贺连州,则是趁着这个机会,悄无声息地离开了魔界青州。
羲辞举剑,朝着倪焉知父亲的胸口就刺了过去,只听到一声刺耳的“不要——”,然后便是永无休止的绝望与心痛。
没有什么比打碎别人的希望更无情的事情了。
倪焉知看着父亲呼吸渐弱,最后完全消失,他本就是个魂魄不全的傀儡,如今更是连弥留之际都没有,直接断了呼吸。
倪焉知哭着扑到他身上,撕心裂肺:“父亲!”
羲辞只是冷眼看着这一切,他如今也算是做了一件好事,否则那个老家伙魂魄不全又如何能遁入得了轮回?可是……他鲜少做的这件好事,竟然别人难过不已。
虽说倪焉知的情绪感染不了他半分,但他还是觉得自己今日多此一举。
眸光不经意一瞥,便瞧见了被绑在角落里的倪霄,羲辞的眸色终于变了变——若这个是倪霄,那么院子里的……
他顾不上倪焉知如何,脚尖轻点,而那偌大的院落,竟已经空无一人了。
羲辞负手而立,一双眸子像是嵌入了寒冰般,及其不悦。
他必须得赶紧回灵云,万一那个混入魔界的人传出了什么关于他的“谣言”,他可不能让这些污了月儿的耳朵。
至于旁人,他们想怎样都如何,左右他也不惧他们。
贺连州出了魔界,没有回灵云,而是御剑飞过了东海,朝着一座荒岛直奔而去。
那座岛屿一片荒凉,除了满眼的黄土、砂砾和石头,旁的什么也看不见,他不知道萧月生在哪里,可这放眼望去毫无生机,她……
贺连州眉头微皱,突然在一棵枯树的树枝上发现了一块残破的布,那是灵云派弟子道服的料子,他认得,而那上头的血迹……
他闻了闻,上面的血迹微干,想来是不久前留下的。
他心中焦急万分,贫瘠的土地上有狼群行过的痕迹,他心中发慌,顾不得思考,便赶紧朝着这足迹寻去。
萧月生是清晨时来到这东荒岛的,她将七成灵力都凝结成了纯净莲花瓣留给了师父,眼下便觉得总有些力不从心。她抬眼望去,满眼皆是萧瑟之景,看不到半分生机,低着头走了许久,希望能找到一个像样的地方可以修炼。
可是,人总是屋漏偏逢连夜雨,她眼下灵力低微,若是御剑怕是很快就要消耗干净,更是飞不久远,还不若徒步,左右她来这里是受罚来的,这所有的困顿不过是历练罢了。
走了没一会儿,她便远远看见了一小片绿色,萧月生便心中一喜,原来这一片贫瘠之上,还有这样一片绿洲。她觉得一切都有了希望,便打起精神朝着绿洲赶紧走去,那片绿色离着她越来越近,她心中便越来越喜,但是,一切的喜悦全都被眼前的那几匹狼打破了。
果然,在这一片荒芜当中唯一的一丁点绿洲,一定是这荒岛上所有生物的争夺之地,她早该想到的。
而现在,显然她这块“肥肉”误入了它们的领域,便成了它们眼中势在必得的猎物。
她心中虽慌乱,可她却强迫自己镇定下来,手不自觉地握成了拳头,嘴角微微下垂,弯弯的眉毛也蹙起了,悯月剑也出现在了掌心,她在心里不断地告诉自己,不能怕。
可那何止只是几匹狼?分明是一个狼群,一个个的凶神恶煞眼冒绿光,身子高大却瘦弱隐约可见肋骨,一看就是一群饿狼,还是一群饿了许久的狼。
萧月生意识到了这一点,她太明白大自然的生存法则,饥饿是可以让它们和她拼命的催化剂,是光脚之人全力一搏的决然,是她势单力薄根本难以抵挡的存在。
她警惕着慢慢往后退着,那群狼现在不了解她的实力,狡诈得狠,她退一步,它们便进一步,就这样僵持不下,双方都不敢轻举妄动。
萧月生深谙黔驴技穷教会她的道理,她必须留着自己的底牌,那是她保命的东西。
可是,狼群的耐性也是有限度的。它们似乎发现了面前的这个食物除了后退再也没有别的什么本事,故而在她又往后退了一步的时候,它们其中的一匹狼大着胆子往前走了两步。
萧月生一惊,在掌心汇聚了灵力,灵力凝结成的冰凌前段锋利无比,毫不留情地刺入了那出头之鸟的脖颈,疼得它“嗷呜”一声,便又退了回去。
这下狼群便对她多了几分忌惮。
萧月生又一步一步地慢慢往后退着,清早的清凉渐渐散去,中午的太阳光变得灼热了起来,在她的额间炙烤出了汗珠,但她仍不敢松懈,观测着地形,拖延着时间,心底却在暗自琢磨着逃脱之法。
而这样磋磨了许久,那些狼好像早已忘记了刚刚的前车之鉴,竟又跃跃欲试,它们之间相互看了几眼,萧月生大约知道,它们这是在商量着如何拿下她。
果然,就在她走神这刹那,一只狼突然就扑了上来,直接朝着她的右手咬去,萧月生一惊,也顾不得心中的惧怕,连忙挥动右手多开了它的攻击,可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狼是聪明狡黠的动物,这匹狼扑了个空,另一匹就扑了过来,接下来还有两只、三只……月生掌心凝聚成无数冰棱,朝着它们不要命地刺去,狼群发现她似乎好像就这点本事,还真应了黔驴技穷的典故,她心中微微收紧,灵力已经所剩不多,她便拿着剑抵挡着几匹狼的攻击,可是狼的数量太多,她抵挡住了前面的这些,后面竟挨了不知几匹的狼的几爪子。
只是她也不顾的疼痛,一咬牙便将正面进攻的几匹狼推开,还顺道用剑划了一下,她想,能伤一只是一只,她定不能死在这里!
师父还在朝天宫等她回去。
她脑子里想着这件事,便也不再退缩,那些攻击她的狼多多少少都受了些伤,萧月生也好不到那儿去,身上有无数道狼爪印,有的地方伤口颇深,还在往外淌血。
狼群似乎嗅到了血的味道,刚刚那番退缩便又变成了前进。这下,它们左右夹击,萧月生一惊,躲得过一遍却又着了另一边的道儿,手臂被一只狼狠狠咬住,她甚至听见了獠牙刺入血肉的声音,她忍着痛直接拿剑砍了过去,剑刃划过狼的咽喉,割破了喉管,血喷涌而出,溅到她的脸上,润湿了这一小块干涸已久的土地。
她不能再与它们斡旋,她心里清楚得狠。
可是眼下没有可以逃脱的地方,她现在已是筋疲力尽,灵力也所剩无几,她看了一眼身后宽大又不见底的沟壑,决定奋力一搏。
狼群的耐心已经所剩无几,朝着她便扑了过来,萧月生心中一紧,朝着身后的沟壑就掉了下去,几匹狼因为惯性地作用没有刹住闸,直接翻到了深渊里,剩下的不得已停住了步子,不悦的哀嚎了几声。
萧月生的悯月剑插在石壁里,发出一阵刺耳的声音,她低头看了一眼,没想到这沟壑竟一眼望不到底,几块细小的土块掉了下去,连一丝回响都听不见。
她便抬头向上看去,却没想到,这一片荒芜的土地,寸草不生,头顶,竟是一片湛蓝的天。
“真好看。”她道。
她明天、后天、大后天以及以后的每一天,都想看到这样好看的天。
可是,她现在要怎么上去呢?
手臂已经开始泛酸,她知道自己正在慢慢往下滑,悯月剑剑身光滑,能有多大的摩擦力足以吊着她这么个人啊?
她一边想着不能死,千万不能死,一边又想着,她许是要折在这荒无人烟的地方了。
也好,她自我安慰道,总比死在狼腹,尸骨无存得好。
若是师父找来,或许还能发现她的尸骨,也好有个慰藉。
她正胡思乱想着,竟出现了幻听,因为她竟听见了贺连州唤她:“萧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