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抬头,可能是动作幅度太大了些,剑竟又往下滑了些,那失重的感觉让她心里发慌,她此时除了祈祷,别无他法。
脑海里进行了许多许多的运算,但是无论哪一种,都不足以成为让她大概率逃生的方案。也许,她再也见不到师父了,她想。
这大概是她在死前唯一的遗憾了吧。
可能因为墨菲定律的关系,她越是担心什么,什么就越容易发生,当悯月剑彻底从崖缝壁里滑落的时候,她切身体会了什么叫做失重,心脏好像在那一瞬间脱离身体,然后离她越来越远,越来越远。
她下意识闭上眼睛,只希望能死得干脆一些,好能少疼一些。
突然,她的腰身被什么东西给拦住了,下坠的感觉消失不见,她感觉到自己的脉搏又重归正常,原来劫后余生的感觉,是这样的。
美好到让她想哭。
“萧月生,让你好好修行,你偏偏不听,如今竟被几匹狼给弄成了这副惨样子。”
带着愠怒的话在耳边传来,萧月生反应了一会儿,微微抬头,便对上了贺连州复杂的视线。只是不知怎的,她竟下意识地想要回避,不愿看他。
贺连州带她到了安全的地方,萧月生一落地,竟有些站立不稳,几乎要摔倒,幸而贺连州眼疾手快扶助了她,才不至于让她倒下去。
她自觉站稳了,抽出自己的胳膊,问道:“你怎么来这儿了?”
贺连州却避而不答:“你为什么不听我的话好好修行?你若是好好修行,又是几匹狼能奈何得了你的?我就知道你这般的家伙定是不能像掌门想得那样无畏,想着你我好歹相识一场,总不能让你葬身狼腹,说出去也是丢了灵云的脸面。”
萧月生眨巴眨巴眼睛,她发丝凌乱,衣衫上满是血痕,脸上也脏兮兮的,可她的眼睛偏就好像两颗清水洗涤出来的宝石,亮亮的,就那样看着他,一本正经道:“你真是个好人。”
贺连州愣了一下,随即便双手环胸别过了眼去,不欲看她似的。
萧月生此时虚弱得很,眼前有些发晕,她竟然看见了贺连州微红的耳尖,心里暗暗道了几句不可能,她使劲儿摇摇脑袋,想看清楚一些,就被贺连州按住了头,便也摇不动了。
“你以为晃晃脑袋就能就能变聪明?那只会让你的脑子变瘦,别摇了!”他道。
“不是,我……”她刚想解释,就被贺连州打断了:“少说废话,赶紧走,我得给你归置一个安全的地方,否则……”
他走在前头,萧月生看着他的身影晃的厉害,便道:“贺连州,你怎么饮酒了啊……”
贺连州只能听见她细若蚊呐的声音,却是听不清半个字,他皱了皱眉,扭头道:“你说什——萧月生!”
而萧月生,只看见他有些慌乱地喊了一声什么,旁的什么便再也不知道了。
等她睁开眼睛的时候,入眼先是一抹明亮的火光,晃得她眼睛微微有些难受。萧月生便闭上眼睛,又慢慢睁开,这才适应了些。
待眼睛完全睁开,她才扩展了些视野,离她最近的是一团篝火,火焰燃烧着枯树枝子正噼里啪啦地烧得热闹,而篝火的对面则是只着里衣的贺连州,不愧是心怀天下心有算计的男主,这种时候还不忘打坐修炼。
而她的身上则披盖着一件外衣,自己的伤口好像都被简单清洗了一下,但她轻轻一动,还是会有撕扯般的疼痛。
许是察觉到了她这般细小的动静,贺连州睁开眸子,放在腿上的手指隐在背光处,轻轻动了动,最后还是归于平静。一切行动都化作了诘问的语言:“为什么你体内的灵力所剩无几?”
即便是与狼群搏斗,也消耗不了一个辟谷期修士那么多的灵力,实在不行她还可以御剑逃跑,可她竟落得这副田地,就只能说明,她的灵力竟都不足以支撑御剑飞行了。
萧月生一时语噎,她不能说自己为了护住师父的秘密,把七成灵力都留在了灵云山,贺连州若是追问起来,他那般聪颖,她不见得满得住他。
贺连州站起身来,没有理会她不回答他问题的这件事情,只是决然道:“萧月生,你现在身上大伤小伤无数,灵力又低下,必须马上和我回灵云山。”
她想都别想便一口回绝:“那怎么行!我来东荒岛是来受罚思过的,如今在这待了不过一天就回去,岂不是在给师父添麻烦,给师父丢脸面?”
闻言,贺连州竟然不说话了,过了好半天,他才道:“你……很崇拜羲辞……长老?”
“自然。”她点头,“师父他很好,对我也好。”
贺连州皱眉,握着剑柄的手微微收紧了,他要如何和她说,她最敬仰的师父,其实是人人得而诛之的毫无良性的魔尊?
“如果……”他试探道,“我说你师父和魔界……”
“你怎么了?”萧月生打断他的话,“我师父乃是灵云山的长老,是修仙界第一人,怎么可能与魔界有关系呢!”她反驳道,毕竟心里有鬼,她说话的语气便快了些,只想着不能让贺连州知晓师父身上背负魔气之事,便又继续道:“何况师父还亲自下山,助我们铲除魔道,你不也在吗?”
“对,”贺连州道,“你说的没错。”
罢了,他想。饶是他亲眼看到了,还是不愿相信,更何况萧月生这个羲辞的亲传弟子呢?莫说是萧月生,就算是修仙界的任何一个人,都不可能相信吧。
他在腰间拽出那个玉环,蹲了下来,对萧月生诧异的眼光视而不见:“这个还你。”
“你……报仇了?”她问道。
“没有。”他又坐了回去,“这个仇,怕是有人替我报了。”
那日,想必羲辞一定会杀了青州王,不,是老青州王。
他在裂空山谷看到了一切,原来,他的这把沧啸剑竟是能打开三界大门的钥匙,只要有它在,天界也好,鬼界也罢,便都能来去自如,更别提南荒那个结界了。
老青州王本是南荒的亲王,却因为觊觎王位被驱逐出了南荒,他便一心想要复仇,可他又不会那般复杂的传送阵法,毕竟这样高深的法术,都是各大门派的镇派之宝,又岂能轻易教给外人?
所以,他便将注意打在了贺家身上。
只是为了一把剑,他便狠心屠杀贺家满门,若不是父亲……恐怕他也早就成了一律亡魂。
他不会滥杀无辜,他不会动现在的青州王,不会动仇人的女儿,毕竟她什么都没有参与。但是老青州王必须死,想必他现在……应该已经死在羲辞的悲阳剑下了。
那人贵为魔尊,眼里容不得沙子,那日他及其不悦,那么倪焉知也定不会好受,摧毁一个人,杀了她是最愚钝的办法,需得让她希望破灭,生不如死,才是最致命的报复。
“贺连州?”萧月生见他竟出了神,便唤了他一声。
他回过神来,似乎是叹了一口气,又改口道:“也算是报仇了。”
“嗯?”
“仇人已死,不管是不是我杀的,这样就已经够了,我不会伤及无辜,更不会让恩怨延续,否则冤冤相报何时了,这不是我想看到的结果。”他看向她,“萧月生,你必须和我回灵云,你这样留在这蛮荒之地,那群狼便随时能要了你的命!”
她又将脸埋在腿间,披着他的外袍不说话。明显地逃避这个问题。
见她不说话,饶是贺连州,也觉得心里气不打一处来:“萧月生,你为什么总是不听我的话?从前你那般心软,一次两次,造成的麻烦也就罢了,如今你不听我的话好生修炼,你可知今日搭上的,险些是你的性命!你这样下去,你该如何……”
她一直垂着眸子,像一个虚心受教的学生,可是贺连州说到这里竟戛然而止,她便抬起眼睛,看着他被篝火映着的脸庞,问道:“如何什么?”
贺连州一顿,眸子不自觉的瞥开了,有些硬巴巴道:“如何飞升。”
“不需要飞升啊,”她道,“修仙者数以万计,成仙者寥寥无几,我只需要努力做最优秀的自己就好了,飞升成仙这种事情,必须得是天资非凡,并且有大运气的人才可以,我只要陪着我师父就好了。”
她有些无聊,便将脸埋在腿间,拿着手指在地上胡乱画着。贺连州透过火光,看着她脸上火焰跃动的光亮,听到她继续道:“贺连州,实不相瞒,我觉得你就是那种天资非凡又有大运气的人,你说要我好生修炼,早日追上你,可是你那般厉害,我怎么能追的上你啊!就好像一只乌龟在追一只雄鹰,你的前路畅通无阻,你的天赋无人能右,而我呢,行动缓慢,随便一棵树我都要绕上好久,想要我的修为追上你,这根本就是天方夜谭嘛!”
贺连州却语气异常平静,也异常认真,他眸子里有微光闪过,但语气仍淡漠:“萧月生,你知道有一种方法,是可以一夜之间快速提升修为的吗?”
萧月生把脸从腿上挪开,有些懵,想了想道:“能有什么办法啊?就算是做魔修,也没听说哪个魔修一夜之间就能快速提升一大截修为的。”
“有办法的。”贺连州道,“萧月生,找一个强大的道侣,一夜就能稳步提升一大截修为。”
“哎?”她一愣,对啊,她怎么没想到呢!只是还未来得及高兴自己知道了一个新的问题的答案,她便听到贺连州无比认真地道:“萧月生,做我的道侣,只需一个晚上,就能到金丹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