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乐宫中,这边刘焘前脚刚走,后脚刘璟就过来了。
“奴婢参见陛下。”采衣恰好撞见了有几分风尘仆仆的赶过来的刘璟,连忙行礼。
“平身。”刘璟抬脚便想进去,采衣拦下他道:“陛下,娘娘方才已经歇下了。”
“歇下了?”刘璟拧了拧眉头:“可是身子不舒服?怎么这个时辰就歇下了?”
采衣不语,好在刘璟也并未追究她,他直接进了内室,等到江澜醒过来的时候,外面的色已然全黑了,江澜揉了揉了睡得昏昏沉沉的脑袋,支着身子起身,拉开床前的帷幔,便看到刘璟坐在案边的背影。
刘璟听到她这边动静,连忙放下手中正在批的奏章,起身来到江澜床边。
“醒了?”
“嗯。”江澜刚刚睡醒,脑子还有几分迷糊的应了一声,随即挑眉,自言自语似的问了一句:“阿璟?”
“嗯。”刘璟知晓她此刻意识还没完全清醒过来,揉了揉她的脑袋,替她披上外袍,柔声道:“先下床吃点东西。”
虽然此刻已经过了晚膳的时间了,可他一直吩咐着江澜宫中的厨房将膳食在灶上温着,此刻食用,倒也正好。
“嗯”江澜脑子还是有几分迷糊,却也知此刻刘璟似乎是不应该出现在这里的,套上外衫下床,问道:“阿璟,你何时过来的?今晚上不是王昭仪入宫么?”这话里还带着几分夹枪带棒的意味,显然是对于王婉入宫一事并未释怀。
当然,若是依照江澜的个性,能释怀才是怪了,除非她不喜欢刘璟了。
刘璟无奈的笑了笑:“我瞧着你这宫中一日未见,这酸味倒是增色了不少。”
“仰仗陛下。”
“行了,快用膳吧。”刘璟见她一服牙尖嘴利的样子,想起初见时,她也是这般牙尖嘴利的维护了自己,知道这本就是江澜的性子,对于这点不敬,他也并未放在心上。
“婉儿入宫我并非有意瞒你,母后昨日里将我唤去就是为了此事,只是昨日我忘了与你言了。”随着江澜坐下来,刘璟还是开口解释了此事:“母后年纪大了,让婉儿入宫来陪伴她也好,我才答应的。”
江澜用膳的手顿了顿,半晌,才重新勾起了一个微笑:“哦,陛下不必向臣妾解释的。”
刘璟对于江澜最为熟悉,虽然江澜并未多什么,但是看着她偷偷勾起来的嘴角,便知道江澜已经算是放下了。笑了笑,勾了勾江澜的鼻头:“此刻倒是知道叫陛下了?方才你那气势,真是,啧啧。”
这一“挖苦”的行为,自然是遭到了美饶白眼,刘璟笑了笑,解决了王婉的事情,自然是要解决另一件事情了,刘璟收了收脸上的微笑,装出几分一本正经的样子,询问道:“阿澜,上午你去哪里了?”
他又想起来上午的时候他过来,却不想她自己一个人出去散心,竟然连采衣都瞒着,全宫上下没有一个人知道她去了哪里。
自就在皇宫中长大的他自然知晓这座富丽堂皇的宫殿的可怕之处,他还记得他的时候偶然瞥见的父皇的一位妃子散心的时候地点偏僻了些,被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人推进了荷花池,最终香消玉殒的那一幕。虽然他知道江澜不比那个低位嫔妃,宫中大概没有谁有那个胆子去害她,可是心中还是难免担心。
“去御花园转了一圈。”江澜淡淡的答道,眸子中还有几分疑惑。刘璟本想是板着脸教训她一番的,只是对上江澜的眼神时一颗心还是软了下来,罢了,刘璟知道自己对于她终究还是狠不下心来的,默默的叹了口气,对江澜道:“下次出去的时候切不可不带宫人了,太危险了。”
见江澜脸上还是有几分不在意的神色,刘璟又轻飘飘的扔来了一句:“不然,皇后向来身子骨弱,还是日日用药温养着身子为好。”
“……”刘璟这话算是抓到了江澜软肋,江澜连忙道:“不必了,臣妾身子向来很好,好得很,好得很。”边还一边给刘璟布膳,希望让刘璟闭嘴。
刘璟笑了笑,拾起了筷子,折腾了这么一,晚膳他怕江澜醒来不愿用,便也一直未食,等着她,此刻他倒也是真的有几分饿了。
“今日王昭仪给朕送了亲手做的汤。”刘璟一边用着膳,一边状似无意的提起来了这件事。
“嗯。”江澜知道刘璟让王婉入宫只不过是为了陪伴太后,并无其他心思之后,先前的烦闷的心情已然去了大半,再加上方才太医的事情一激,此刻心中完全没有别的心思,只觉得不用每喝药便是极好。
等了半晌见刘璟没什么反应,只是看着她,仿佛是在等着她的下文一般,江澜斟酌了一番,补了一句:“好喝吗?”
“……”
刘璟无奈的有几分咬牙切齿的道:“你此刻倒是大度得很。”
顿了顿,又道“且不论味道如何,王昭仪也算是有心了。”
江澜此刻也终于算是反应过来气氛有一丝不对劲,想了想,放下了筷子,试探性的问道:“阿璟的意思是?”
刘璟眼神中期待的神采逐渐黯然下去,无奈的敲了敲江澜脑袋,恨铁不成钢的道:“榆木脑袋。”
顿了顿,见江澜吃的正欢,无奈的提醒道:“行了,别吃太多,心一会积了食。”
用完了膳,江澜有几分发愣的看着前来觐见的太医,看了一眼刘璟,刘璟笑了笑,很好心的为她解答疑惑:“我看你晚膳都没用就先休息了,担心你不舒服,特地唤了太医过来给瞧瞧。”
“阿璟,我身体没问题,真的没问题!”江澜摆手拒绝,再三强调,本来她因为被下毒一事,就要喝上一段时间的汤药了,她可不想再多加上一碗。
刘璟知道她脑子里在想些什么,握了她的手腕,将她带到太医面前,让太医为她把脉:“放心,是药三分毒,若是你身体无碍,定然不会给你开药的,听话。”
听了刘璟的话,江澜这才半信半疑的重新做了下来,犹犹豫豫的伸出了皓白的手腕,刘璟飞快的取了张帕子盖在她手腕上,吩咐道:“给皇后把脉。”
太医捋了捋胡子,手刚刚一撤下来,刘璟忍不住问道:“如何?可有大碍?”
“陛下放心,皇后娘娘身子并无大碍,只是娘娘身子体弱,平日里多多休息便好。”
“那……”江澜有几分忐忑的开口,太医生活在宫里多年,自然是把察言观色一道学的极为精通,当然也明白面前的这位年少的皇后心中的心思,笑了笑,道:“皇后娘娘放心吧,无需开药,这用药过多,反生弊端啊。”
见江澜长舒了一口气,太医得了刘璟眼色,连忙退下了。
江澜扬了扬脑袋,对刘璟道:“你看,我我没事吧。”
“还是心为好,睡觉吧。”
……
次日一早,刘璟下了早朝,便远远的看到江澜带着一名婢女手中提着什么东西在殿门口等候,刘璟连忙下了轿辇,握了握江澜在外面冻得有几分冰凉的手,连忙带着她进殿,口中还有几分责备的语气:“怎么站这儿了?也不怕着凉。”
江澜搓了搓手,从拂衣手中接过食盒,递到刘璟面前:“诺,我亲手做的汤,不许嫌弃。”她本就是冰雪聪明般的人,又怎会不明白昨日刘璟一番话的含义?不过是不想破罢了。元宝本想是替刘璟接过的,只是不想自家主子的手却是比自己快了一步接了过来。元宝默默地低头反思自己,自己这做的还是不合格啊,怎么这反应比主子还慢呢。
刘璟看了眼食盒,挑了挑眉,眸中还有几分期待的神色,笑中还带着几分嫌弃:“你自己做的?能喝吗?”
“……”江澜瞪了他一眼,伸手道:“陛下既然不要,那妾拿回去就是了。”
刘璟的手往后收了一收,颇有几分护宝的模样,点零江澜额头:“跟你开玩笑的。君子一言九鼎,既然给了,哪里有在收回的道理。我一定会全都喝完的。”
着便牵着江澜想要进去,但却被她给拒绝了:“阿璟政务繁忙,我就不打扰阿璟了,先回去了。”她是过来送汤的,平素里她最是讨厌这政事堂的氛围,总觉得这座大殿过于庄重,不近人情了些,也很少在这边逗留,今日更是不例外。
刘璟或许自己都没注意,自己提着食盒进殿的时候,平素里一向绷的不苟言笑的脸上都是带着些许笑意的。
江澜回去之后,并未直接回长乐宫,而是去了憺寿宫。算算时间,她也有好几日未曾去看望过皇祖母了。皇祖母今日里身子越发不好,江澜进殿时,在外面便听到了皇祖母的咳嗽声,她接过侍女手中赌药,免了通传,对她道:“我去吧,你先下去吧。”
寝殿里,孟陵光半躺在床上,脸色憔悴,满是疲态,正在闭眼假寐,身旁的侍女为轻声劝她道:“太后娘娘,您不能不喝药啊。”
孟陵光闭着眼睛,微微摆了摆手,淡淡的道:“不必了,哀家的身子哀家自己清楚,不想再折腾了,你退下吧,让哀家一个人清净会。”
那侍女还想在些什么,却又欲言又止,江澜见状,直接端着药碗走进去:“皇祖母此言差矣。”
孟陵光听来人话声,睁开了眼睛,眼神却是无光,带着几分涣散的朝声源处望了望,拧了拧眉,脸上却是浮现了几分温和与喜意:“澜儿?”
江澜端着药碗,将碗放到一旁的托盘上,扶着孟陵光坐起身来:“皇祖母,您的身体如何,最清楚的是太医,既然太医开药了,皇祖母就把药喝了吧。”
着,便坐在了塌边,接过药碗盛了一勺,吹了吹,孟陵光笑容中带着几分无奈,还有江澜看不懂的几分情绪:“你这个丫头呀。”就是太信任太医了,她的后半句话声音很轻,像是在喃喃自语一般,江澜并未听见。
嘴上这般着,但孟陵光还是听了江澜的话,由着江澜的动作,将一碗药汤全都喝完了。喝完了药,擦了擦嘴,孟陵光也总算有了几分精神,一手撑着靠枕。江澜给她按摩着头,一边道:“皇祖母,您若是想身体早点好,可不许不吃药了。”
孟陵光脸上挂着慈爱的笑,无奈的摇了摇头,示意江澜在自己身边坐下:“好,听你的。”
顿了顿,又道:“哀家听后宫中新晋了一位昭仪,她在宫中如何,可还安分?”虽是现在孟陵光不爱管事了,可是到底是这后宫多少年的主人了,有点风吹草动的,又怎会不知晓。她也听了,昨日里那位王昭仪还特地去给皇帝送了甜汤争宠,可见不是没有野心之人,此人又是王家的女儿,皇帝再如何,估计也要会给她留下几分薄面。阿澜又是性子直的人,不懂那些圈圈绕绕,自己在时或许还能护住她,若是万一自己那一不在了,她怕她在着后宫中,被人陷害,有苦不出。
江澜听了王婉的名号,脸上的表情黯淡了一瞬,仄仄的道:“皇祖母怎么提起她来了?尚算安分吧。您的当务之急呢,是先养好自己的身体。”
孟陵光点零头,又开口道:“澜儿,哀家知道璟儿对你情深义重,你的话他多少也会听进几分去,若是哪一日哀家去了,你定要多劝劝他,他……咳咳……他平日里行事过于急躁了,祖宗规矩,不可随便更改……”
“皇祖母”江澜反手握住她的手,眸中担忧道:“皇祖母,您长命千岁,身子骨硬朗着呢,不过一场病而已,怎么能这么不吉利的话,澜儿不喜欢听!”
孟陵光却是握紧了她的手,缓缓地,一字一句的道:“好孩子,答应哀家。”她这一辈子,最放心不下的不过两件事,一个是她身故之后阿澜的安危,另一件便是这盛的江山千秋万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