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轩辕策看着手上的信件，想起那日在皇宫外那个人说的话，不觉自嘲，

“殿下，皇后娘娘找您。”

“何事？”

“娘娘没说，只叫殿下前往。”

乾清宫内，周皇后倚靠着，看见轩辕策走进来，接过宫女递过来的茶盏，

轻抿了一口，

“策儿来了啊，你上次的提议不错，本宫很满意。”

“最近柳家的丫头安分不少，只是，本宫还是觉得不够。”

周皇后直起身子，“你说，这次用点什么法子比较好？”

轩辕策低着头，“母后，想要达到什么样的目的？”

“自然是，一劳永逸的法子。”

轩辕策抬起头，一时之间有些无法判断周皇后究竟想做什么，

“这丫头我见了，不是个简单的丫头，若是不能收归我用，会有威胁的。”

“眼下我看她，不太像愿意站在我们这边的，所以……”

“当然，我也不会轻易动她的，还没到万不得已的时候。”

“母后，是有什么打算了吗？”轩辕策问道。

周皇后笑了笑，“我想听听你的意思。”

轩辕策沉吟片刻，继而道，

“儿臣不知。”

茶盏应声而碎，茶水沾湿了轩辕策的衣角，只是他不为所动，依旧保持着谦逊的姿势，

“要你有何用？废物一个，还指望你夺嫡？”

“母后息怒。”

轩辕策弯下腰，“恕儿臣愚昧，只是眼下，贸然行事，怕柳丞相那边也不好交代。”

周皇后看着轩辕策，转而道，

“可是放任她如此，本宫不放心。”

“那儿臣有一计，还请母后考虑是否可行。”

2.

再次见到轩辕策的时候，我竟然比想象中要平静。大概是听了那么多的故事，见识到轩辕翊不为人知的一面，

原本对于轩辕策的抵触和恨意，消减了很多。

不是我圣母，只是我觉得他也是深陷棋盘中的一枚棋子，不得自由。

“你，竟然敢来见我，我以为你不会来……”

我笑笑，继而道，

“为什么不会？”

“你敢约，我自然敢来啊。”

轩辕策看着我，不说话，眼神里的情绪很复杂，

“什么事儿，说吧。”

我见不得别人欲言又止，有话不说的憋屈样子，索性率先开口，

“春玉的事情，对不起……”

我耳朵没出现问题吧？

这家伙在讲什么？是他生病了，还是我吃错药了？

没等我反应，他便继续道，

“本王知道，你心里怨恨，所以……”

“你现在是请求我原谅你吗？”

“你知道你对春玉造成的伤害是不可逆的吗？”

“她一个小姑娘，脸被毁了容，你让她今后要怎么生活？怎么嫁人？”

“轩辕策，你一句对不起，就想把这一切都磨平吗？”

那一句道歉确实令我有些发蒙，可是就想这样翻篇过去，

抱歉，我做不到。

“本王可以安排好她的后半生……”

听到这儿我忍不住笑了，“安排？怎么安排个人娶她吗？”

“然后呢？这个人爱不爱她？春玉她喜不喜欢？这些都不重要了吗？”

“还有什么？再赏赐一点金银财宝，就可以磨平这一切了吗？”

“她不过是……”

“不过是个下人？”我匆匆打断他，冷笑道，

“我记得我说过吧，春玉在我这里，从来都不是下人！更不是什么贱婢！”

再多言下去也没有任何必要，我转身就走，却被一把拽住，

“那到底要本王怎么做？你才能原谅本王？”

我用力甩开衣袖，“你究竟是真的为了春玉的事情感到愧疚，还是只是因为想要我的原谅？”

“轩辕策，你还是觉得这件事对于春玉来说，并没有什么不是吗？”

眼前的人恼怒地看着我，“本王自然是……”

“轩辕策，我带你去看，毁了容对一个女子来说，意味着什么。”

我反手抓住他，尚未等他答应，便带着他一起离开。

2.

“你这是做什么！”

轩辕策一脸惊恐地看着我，“这是怎么了！”

他抬手想要触碰我的脸，被我一把打掉，

“待会儿你就知道了！”

我换上了最普通的衣服，拆掉了发髻上的朱钗，

像是最普通的女子装扮，却又有一丝的不一样，

镜子中的人，脸颊上一道疤，占据了半张脸颊，显得可怕又恶心，

“走吧，跟在我身后，不要靠我太近。”

我捡起地上的菜篮子，挎在胳膊上，走了出去。

走到菜摊边，刚还在兴致勃勃买菜的几个妇人，见到我来，瞬间挤到一边，

像是为了躲避什么晦气的脏东西，时不时地余光看过来，嘴里嘀嘀咕咕的

不用想也知道，没有好话的。

“大婶儿，这个萝卜怎么卖的？”

“五文钱！”

“这么贵啊？能便宜点儿吗？”

买菜的大婶，一把抢过我手上的萝卜，嫌弃到，

“干嘛啊，要买不买，妨碍我做生意的，把我的客人都吓跑了！”

我低下头，转身离开，

“哦呦，造孽哦，搞成怪物样子。”

“就是啊，晦气死了，我要是这样子，我都不活了。”

“也不那块布挡一下，看得我晚上要做噩梦的。”

……

那些话，清晰地落入我的耳中，

我抬眼看了下轩辕策，想必他也听见了，

那便好。

我继续朝前走去，无论是卖包子的小贩，还是卖菜的大妈，甚至旁边走过的人，

都对我避之不及，嘴里的话也越说越难听，

我从街头走到街尾，

听到的各式各样的话，可以组成一片骂人小作文了，

这市民文化真的是很特色了，

“够了！”

轩辕策一把拉住，还准备走进首饰铺子的我，

“回去吧。”

我停下来，看着他，轻轻一笑，

“怎么，受不了了？”

我抚摸着脸上的伤疤，

“我们出来连一个时辰都不到，可是春玉以后漫长的人生都要接受这样的对待。”

“你觉得这些伤害，可以用金钱弥补吗？难道你要让春玉一辈子不出门吗？”

“轩辕策，你现在是否能有一丝发自内心的愧疚？”

周围的人时不时地朝我们看来，他们好奇地打量着我们，碎言碎语不绝于耳，

“哎呦，这个丑八怪是偷东西了吗？”

“就是啊，是讹上这个公子了吗？”

“真不要脸啊……”

轩辕策转过头，只一个眼神便叫周围的人住嘴，随即拉上我，

“走！”

3.

“放开！”

这家伙简直和抽风一般，拽住我一刻不停地朝前走着，

我几次抽手又被他抓了回去，我们离市街越来越远，但是还是没有要停下的意思，

“轩辕策！你给我松开！我喊人了啊！”

终于，他停了下来，将我一把带到跟前，

我们靠的很近，近到我可以清晰地看到他眼眸中自己的倒影，

“柳白雪，这次，你赢了！”

手腕被抓紧，没有一点松开的迹象，

“本王不该伤害春玉，够了吗！”

“本王也没想到他们下手会这么重……”

他看着我，“对不起。”

手腕被松开，我看着轩辕策，并没有因为道歉而好受，

反而越发的觉得怅然，

“可是柳白雪，你就没有错吗？”

“我以为你是真的喜欢我……”

他看着我，不加掩饰的失落与悲伤，在这场尔虞我诈的交锋中，

轩辕策认真了。

我以为凭借他的心机城府，多疑性格，也不过是与我虚与委蛇，

却没想到，他真的相信了，我到底是该庆幸自己演技好，还是嘲讽他太天真，

“轩辕策，你后悔了吗？”

他没有开口，只是有些茫然地看着我，

“轩辕策，你还愿意再相信我一次吗？”

他眼眸微微颤动，像是极力压抑着什么，蓦地转过头，不再看我

我抬手扶着他的脸，让他看着自己，

“轩辕策，再相信我一次，好吗？”

4.

春玉走的那天，天还没亮。

我抱了抱她，抬头就看见这丫头哭的鼻涕眼泪一把抓，

原本，还忍不住想哭的，便一下子笑了，

“傻瓜啊！再哭就要吃鼻涕了。”

我松开她，轻轻地拍了拍她，将手里的平安符递过去，

虽然我不太相信这些，却还是忍不住早起上山求了福，

“小姐……”

这丫头刚止住的眼泪又开始了，这次貌似更加汹涌，

“打住！不准哭了！”

“在外面照顾好自己，跟着臭老头多学点东西傍身！”

“不要怕他，敢欺负你，我会教训他的！”

药僧走过来，“行了啊，再不走，就不好走了！”

我将手里的包袱递给春玉，“走吧。”

这丫头接过包袱，朝我结结实实地行了个大礼，我都没来得及扶住她，

“春玉，你这是！”

“春玉，和小姐，就此别过，来日再会！”

一直压抑着的泪水，被这句话打的溃不成军，终究落下，

直到春玉离开，我也没有抬起头，

“走吧，雪儿。”

林楚月走过来，拍了拍我的肩膀，

支走春玉这件事，我只对她一个人说了，也告诫她不要告诉任何人，包括林家的人，

我抬起衣袖，擦了擦眼角，

“走吧。”

想要转过身看他们离开的方向，终究忍住了，

天，终于要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