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清楚事情后，赵佑放松不少，他克制着自己浑身的战栗，抬起头看眼前的人。

这人很高，体型健壮，五官粗犷野蛮，身上的服装非常有特色，和他们中原不同，赵佑忽然意识到他的身份，讷讷的不出话来。

眼前人将他的表情尽收眼底，冷冷地嗤笑：“怎么？认出来了？”

他一把揪住赵佑的衣领，神情冷厉：“呵，以为你跑到京城外面就没事了？做梦！”

赵佑瞪大眼睛，惊恐地看着他：“你要干什么？”他拼命向后退，“药材的话？我可以给你，你别伤害我。”

他抬腿就踹了赵佑一脚，力道之大，直接将他踹出几丈远，赵佑被踹倒在地，胸口发痛，身子蜷缩着咳嗽，神情难看。

“药材？你抢走的时候多嚣张，还号称这京城就没有几个能制得住你的人，现在知道还回来了。”他脸上一片怒容。

“药材该治的人已经不在了，现在还回来有用吗？”他死死地盯着赵佑，眼神仿佛一只淬了毒随时准备出击的蝮蛇。

赵佑在恐惧支配下根本没听到他了什么，只看到他不知从什么地方拿出一把刀，锋刃的寒光刺得他眼前一晃，无边的恐慌随之接踵而来，嗓音打颤：“别杀我，别杀我……”

他被麻绳捆缚住，背抵着墙，已经无处可退，心中的恐惧泛滥，话不经脑子就直接出口：“你想要什么？我可以补偿你，无论是什么，只要你，我一定给你办到。”

他拼命想保住自己：“我是父皇最喜欢的孩子，只要你放过我，父皇一定不会亏待你的。”

赵佑见他没有动作，似乎是被自己动了，连忙接着：“你好好想想，权势？财富？美人？只要你开口，什么得不到，何必为了一个死人和父皇作对呢？”

他搬出自己父皇，把放过自己的好处一一列出来，觉得这总没问题了吧。

死人再怎么样都是死人，哪有放到眼前的财权富贵重要，赵佑对此很自信，想到这，总算安下点心。

只是那身着奇装异服的人仍然一动不动的，看着他的眼神含着讥讽，凛冽如刀，嘴角勾起的弧度古怪又带着恶意：“是吗？你竟然这么值钱。”

赵佑原本被他的眼神吓了一跳，还以为自己失败了，闻言终于笑了出来：“当然，我可是父皇最喜欢的儿子。只要你放过我，我一定服父皇给你加官进爵。”

他甚至还主动向他靠近了些：“怎么样？”

那人嘴角勾起的弧度更大，在赵佑期盼的视线中，一抹刀光忽然闪现，下一瞬，刀刃入肉的撕裂痛楚清晰传来。

赵佑震惊地低头看着自己胸前的伤口，不解地问：“为什么？”他都已经这样退让了，为什么还要杀他？

那人嘴角的笑带着极为冷嘲的意味：“是不是在你眼里，什么都能用金钱弥补？”他眼中满满都是恶意，手中握着刀柄，用力又向下按了一寸，“那是我的女儿，那是一条命啊！”

话的尾音飙升，颤动着赵佑的耳膜，透着极致的悲怆与哀痛：“我唯一的女儿啊！那是我女儿救命的药材，就这样被你抢走了，你觉得这可以弥补吗？”

他凑到赵佑耳边，语气阴森森的：“你觉得可以吗？”

赵佑完全没料到这种情况，一株药材牵扯到对方女儿的一条人命，对方怎样都不肯罢休，他整个人被这种仿佛恶鬼的语气惊吓得怔在原地，连伤口处的痛楚竟都感觉不到了。

那人见他脸上露出的茫然不知所措的表情，心中怒意翻腾，只想让他也尝尝自己女儿死前的痛。

他把刀慢慢地一点点往外拔，带出淋漓的鲜血，慢条斯理的动作，一步步地折磨着他的神经。

赵佑是皇家子弟，又是最得宠的七子，哪里受过什么伤，这种血肉撕扯的痛便是一分也承受不住，厉声尖叫瞬间脱口而出。

“啊！！！”他疯了一样地用头去撞眼前竟然对他这样残忍的人。

“痛吗？很痛吗？”那人犹嫌不够，把刀整个拔出来后，又一点点地沿着伤口刺进去，“我女儿死前承受的痛是你的千倍万倍！”

他笑得极为残忍：“我找了这株药材七年。”他把刀死命向下按，仿佛想将他刺穿，“七年啊！”

“你知道这是多少个日日夜夜吗？你知道我女儿忍受了多少个日日夜夜的痛吗？！”

他语气忽然平静下来，只是更是赵佑害怕，他挣扎个不停：“不，你什么都不知道。你只是觉得那株药材新奇独特，就这样轻易地抢走了它。”

“你知道我听这个消息时内心的痛吗？”

“你知道我女儿坚持了多久，就等着这株药材救命吗？”

“我是亲眼看着她咽气的！就是因为你！”

刀又开始向外拔，撕裂的痛已经蔓延到赵佑的四肢百骸，那人继续：“你，你该不该死。”

赵佑所有的挣扎尽数被压制下去，胸前源源不断流出的鲜血浸湿了衣裳，紧紧地贴在身上，粘腻又刺鼻。他第一次意识到自己离死亡竟然这么近，似乎只有一步之遥。

耳边一句句阴冷的话语仿佛是死神催促他离开的声音，赵佑恍惚觉得浑身软绵绵的，似乎置身云朵中，又似乎整个人不存在了一般。

胸前难以忍受的痛神奇地消失了，从前的画面一帧帧在眼前闪现。

他拿着弹弓打宫里的太监宫女，喜欢看他们躲避的样子。

他不容许别人学业比他强，私底下破坏他们的笔墨，害他们被先生惩戒。

他在街上横行，任由仆从狠狠鞭打无意跌倒拦路的老人，之后倚仗自己的身份，将险些闹大的事情压下来，砸了些钱了事。

……

最后一幕，是他百无聊赖站在梧桐树下踢着脚下石子，心烦气闷地砸鸟时，那突然出现的一抹鲜艳颜色

一个女孩，两个揪揪，藕粉色飞扬着的裙子。

心中忽然涌现出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然而他已经没有更多精力了。

一幕幕画面沉淀下去，一点点破碎消融，赵佑的世界逐渐陷入一片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