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洋鬼子不是什么好鸟,别告诉我你每次都跟他拥抱告别?”云洲眼神警觉,带着很提不成钢的气愤神色,眼光狠辣的看着雨萱,等待答案。
“没有,我们没有什么私交,不过是周六在咖啡厅碰到了,聊了聊我现在榆林窟这边的工作,发现有些很有意思,我们的想法也有契合的地方,他在做新题目,所以就跟我来榆林窟录些素材,不是什么登徒子,你真是小人之心了。”虽然说解释中带有些责备,但是雨萱心里却感到一丝丝的温暖,父母不在身边,自己孤身一人在这并不熟悉的城市,遇到的都是温暖纯良的人真心的爱护着自己,自己的运气不是一般的好。
云洲的凤目狠狠的瞪着雨萱:“不管他是什么样的人,禁止拥抱,你又不是外国人,况且这是在中国,知道吗?!”
“好好好,真是的。怎么比我爸妈管的还宽。”雨萱直接投降,云洲那凌厉凤目一瞪,还真是有些威慑力。
缓缓的收回凌厉的眼神,表情也逐渐恢复了原状,姜云洲扫视了一下这满满一架子画作,斟酌了一下,走到林雨萱身边坐下,诚恳温情的开始了正题:“初月,记得你刚到敦煌我家里的时候,我刚高考完,正是又乐又闲,你也因为工作还没最后定下来,每天很悠闲,除了看书,就是在周边游历,写生、作画、写心得和跟我学篆刻。相信你应该能够体会到,我每天是多么愿意和你一起游历八方,我揣摩你的喜好,设计合理路线,当你的导游,带你踏遍这里的各个洞窟,研究壁画和文献,我用尽心力就是希望让你高兴,让你满意。”云洲回忆着那段他最热爱感觉最幸福的一段时间。
“你我之间除了讨论敦煌、壁画、历史和宗教,聊的最多的就是世界各地的奇闻轶事,历史和未来。你让我了解了太多敦煌外面的世界,使我跃跃欲试的要走出敦煌看看这世界。是你让我知道了国外有个艺术鉴赏和场馆管理的专业,并且在燕都已经有大学也开始设立这个专业招生,我立刻兴奋起来,决定在高考后,评估自己的分数差不多,义无反顾的报了这个专业,因为我当时真的是太喜欢了。”姜云洲看着雨萱,鼓起勇气继续说道:
“初月,我知道你来敦煌是为了躲避。因为从你的眼睛中,我能感觉到也能看到你受的伤,伤口是多么深,我感同身受,心也在疼。你对所有人所有事的清冷、疏离的态度,更让我体会到你不愿面对,想要逃避的心。但逃避终归不是办法,天知道我多想帮你走出来,但又不知道怎样做才对,只能不动声色,陪在你身旁,看着你这只鸵鸟把头扎在土里,我想呼唤你,让你抬起头,重拾心情,但又怕碰触你心底的可能已经结痂的伤疤。当时我妈妈偷偷对我说,让我多陪陪你,带你多出去走走。”
“你妈妈?”雨萱诧异。
“是,我妈。见你第一面,她从几米之外就能体会到你周身散发的脆弱和受到的伤害。她心里很难过,希望你能快乐起来,摆脱过去的阴影。如果可能,自己重新摸索出一个新的人生起点,摆脱过去的痛苦带给你桎梏。”
雨萱站起身,为了平复自己逐渐泛滥上来的情绪,故意找事情的做了杯咖啡。是啊,几年来,雨萱一直逃遁到自己的虚空中,从意念上封存了自己的痛苦过往,似乎想催眠自己。内心深处希望自己永远不要记起曾经的过往,然而,那些丝丝缕缕的记忆不知何时便会粗暴的钻入自己的虚空里,强迫自己去看去面对那些残破的但依旧清晰的画面,那心口的疤痕永远在,抹不去。那是雨萱直到现在都不能面对的,努力过,但最后还是自己逃走,将自己内心的唯一的栖息地都留给了回忆。这种battle一直存在。你来我往从未停歇,四年了,不见一丝减少。
姜云洲也起身,拿起一罐他喜欢的白啤,砰的打开,咕咚咕咚喝了大半罐,潇洒的将酒罐往桌上一墩,似乎是鼓足了勇气,看向雨萱眼眸的深处,继续说:“越是跟你接触,越是感受到你骨子里的善良和温暖,越是希望和你更靠近些。你如此善良、敏感,脆弱让人无法赶走想要靠近你保护你的冲动;你自信、独立和你的善解人意,让人有种碰到了宝物的感觉,想抓在自己手里,不放弃;你那么才华横溢,灵动聪明,在绘画,文字,书法,文化各方面都有自己的领悟,就连篆刻,也是只跟我学习了两个月就能有比较像样的作品了,这些都让我着迷,初月。”
“当年18岁的我在见到你的那一刹那,就一心想成为你的朋友,甚至是知己,虽知道年龄和阅历上有很大差距,但我也在拼命想要追赶,希望能更加贴近你,理解你,也希望能通过我的努力把你内心深处的绝望和无助都驱赶无痕。今天我来到这里,看到你的创作,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挫折感,我败得很惨。作品中明明表达着美,愉悦,但深深蕴藏的孤独和绝望,还有悲凉,甚至是沧桑,让我看了心疼。这些相互冲撞的,有些又是飘忽不定的情绪依然随处可见,而最没有找到的是我最想看到的愉悦、快乐和充满希望。我不能完全读懂你所有的情感,所以我也不想宽容你一直沉浸在自己四年前的悲恸情感中,甚至不惜催眠自己,也拒绝举步向前,哪怕是尝试。”云洲的声音里充满了失望,甚至有些愤怒。
将啤酒一饮而尽,沮丧和愤恨情绪弥漫在含情的凤目中。
雨萱惊讶于姜云洲的言语,虽然从心底感激云洲母子对自己的关心和爱。但自己紧锁的内心,想要掩盖起来的情感,竟然毫无察觉的由自己的创作跃然纸上,一览无余,任人评价揣测,这让自己无所遁形,不知所措。脸由白转红,心跳也在加速,冲口而出:“你一个刚毕业的小孩子,懂得什么叫感情,什么叫伤害?而且你如果对我有足够的尊重,就不会乱揣摩和试图碰触我原本支离破碎的内心,你以为你可以通过作品看透我的情感,没有历尽千帆,怎能体会!?”林雨萱激动的说着,但声音并不尖锐却是低沉有力,每一句都像一个锤子,锤着云洲那激动的心。眼泪也不争气的如同泉水从她美丽深邃的眼中冲出,声音激动:“多谢你和你的家人对我如此的关心和窥视,我想我承担不起。你没有义务这样做!”越说越激动,雨萱因为激动而颤抖着,说到最后,竟然再也说不下去,只有无尽的泪,不知疲倦的顺着雨萱的如玉般的脸庞奔流着,打湿了衣衫。
云洲目光中冷冽和爱纠缠在一起,不能自己,不受控的用一双年轻的有力的臂膀轻轻的将雨萱拥入怀中,疼爱的用沙哑的声音劝慰着:“对不起,我不应该说这些,不应该把这层布在你还没有做好准备时就掀开,让你痛苦。”第一次,云洲拥抱着雨萱,心情竟然是抱歉,但没有懊悔。这次来,他打定主意要这样做,无论结局怎样,都无怨无悔,希望这次毁灭疗法能奏效。
雨萱一直在哭,停不下,似乎要把这四年来流不出来的泪都宣泄出来,迫不及待的像扔垃圾一样扔掉。把身体里蓝漠的毒都融化清理出去。姜云洲并不打断,只是紧紧的抱着她,任由她。过了好一会儿,他起身去拿过一条热热的毛巾,轻轻的温柔的为雨萱擦着脸。也许是热毛巾控制住了雨萱内心的痉挛,也许是眼泪终于流出来了,也许是毒素都排出了,逐渐的,雨萱的内心平复下来,抬起头,有些不好意思的说:“对不起。”
云洲笑了笑:“哭出来就好,别憋在心里。”马上又冲洗了个热毛巾,轻轻的擦着雨萱哭红的眼睛,看着雨萱微阖的双眸,云洲的眼底陡然生出了火焰,手指似乎不小心碰到了雨萱的脸颊。瞬间,雨萱的意识恢复了,感觉有些尴尬,马上抢过毛巾,自己一边擦着,一边用眼睛瞟了一下云洲,带着浓重的鼻音低声说:“云洲,你这次来不会只是来气我、刺激我以及毁我的吧!?”
云洲咳了一声,迅速回复说:“听说有人特别想聘请我当经纪人兼特别助理,我得先考察一下才能做决定。以我在业内的威望,一般的人我是不轻出手的。免得砸了我的牌子。”一幅自鸣得意,欠抽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