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岭不喜欢吴昆,这是她第一眼便决定的。这人浑身透着散漫和精明,那双眼睛更是冒着精光,他看着吴为时,眼里满满的全是算计。
吴昆不喜欢南岭,已经有些时日了。他听府里去江南的下人说,他的便宜哥哥跟自己的丫环在西院过得火热,他便讨厌上了这个不知廉耻的丫环。
吴为要领着吴昆在书院转转,吴昆伸手拦下一旁的南岭,笑眯眯冲着吴为开口:“我与哥哥好不容易才能凑在一起,这个时候就不要带外人了。”
听到“外人”二字,吴为的眉头还是皱了皱,他看着面无表情的南岭,柔声道:“你先进去,我等会儿就来。”
南岭应声:“是。”然后乖乖进了教室。这吴昆果然是个心黑的,说话真是难听,若不是吴为提前叮嘱过她不要与他计较,她定会好好赏他两拳。
吴为也不喜他这个弟弟,只因他们二人生来就是不平等的。
他的母亲是一介民女,本该安稳过完平淡的一生,可造化弄人,她偏就遇上了京城吴府的大少爷。
她高攀不上吴府,不配成为吴府明媒正娶的少奶奶,所以她的孩子也比不得京城王府千金为吴府生的孩子。
以前他有母亲的爱,他觉得自己什么都不缺,可母亲走后,他才发现自己竟是除了母亲,一无所有。
吴昆跟他不一样,他得到了吴府所有人的爱与包容,哪怕不是人人都爱他,但是他们能做到包容他,他可以放肆笑、放肆闹,甚至放肆的去要求别人爱他。
他嫉妒吴昆,所以,没办法去喜欢他。
吴昆指着池塘对面的阁楼问吴为:“那是什么地方?”
吴为抬眼一瞥,心不在焉的回答:“那是书院的书阁。”
“那又是干什么的?”
“那是先生休息的房间。”
“那个呢?”
“那是书院的医馆。”
吴为有些恼了,他不想与吴昆待在一起,不想听他叽叽喳喳问个不停,分明两人的关系并没有亲密到如此地步,他觉得不安,他现在只想要见到南岭,只想待在她身边,没有什么比她更让人安心的。
“那这个呢~”
吴昆又发问,吴为皱着眉抬头,却是瞧见他的右手指着自己的左胸,他一时呆愣,不知该做何反应。
吴昆见他呆住,不回答,又笑眯眯地问道:“哥哥,那这个呢?这是什么?”
反应过来的吴为只觉得自己受到了羞辱,他强忍挥拳的冲动,双手握拳,大拇指死死摁住自己的食指,努力控制表情回道:“吴府少爷吴昆。”
一时间,吴昆在吴为白净削痩的脸上看到了各种情绪,不解、委屈、愤怒一一闪过,最后被他揉杂在一起,藏进了微红的眼角,紧抿的嘴角。
他的便宜哥哥啊,这么多年过去了,还是这么一副烂泥扶不上墙的模样。他突就咯咯笑开,一抚金色外衣下摆,潇潇洒洒地坐在一旁的石凳上,撑着下巴,仰头看着他道:“哥哥说的是什么话,我是你的弟弟啊。”
吴为完全败下阵来。他嘴笨,抿着嘴不知道该怎么回嘴,他也不想反驳,如果可以的话,他根本不想见着吴昆。
他要南岭!
吴昆看出他的窘迫,仍是不紧不慢的说着:“哥现在是想着找那个小丫头吗?怎么,你已经这么离不开她了吗?既是如此,要不要弟弟帮你跟父亲说说,虽然不能做正房太太,但做妾未尝不……”
吴为一拳打在吴昆的脸上,他瞪着大大的丹凤眼,脸上是平日里没有的狠劲儿。
吴昆啐掉嘴里的血水,反手便回了吴为一拳,吴为躲避不及,摔倒在地。他咬着牙把吴为拎起来,将他抵在一旁的廊柱上。
吴昆下手狠,吴为的左脸顿时红肿起来,他被抵在廊柱上,动弹不得,却仍是发狠瞪着吴昆。
“哥哥可是觉得弟弟这个提议有何不妥?”吴昆面上仍是带着笑,手上的力气却没松懈。“我也是为你着想,你现在孤苦伶仃的一个人,身边总得有个人陪着你不是。”
“不需要!”
南岭一把拉开吴昆,一旁的张兄忙上前扶住吴为。
“我家少爷从来不是孤苦伶仃一个人,你赶紧把你的那些什么狗屁提议憋回肚子里!”
被拉开的吴昆向一旁踉跄了几步才稳住身形,他皱着眉冲南岭骂道:“你一个狗奴才敢动手打主子,谁给你的胆子?!”
南岭本就不喜他,又见他打吴为还满嘴喷粪,一时间怒火中烧,拳头已经举到一半,被张兄及时拉住。
“恶丫头,万不可冲动!。”
南岭不听,竖着眉窄着眼还是要打。一手扶着吴为,一手牵制南岭的张兄,只感自己身心俱累。
吴为伸手握住她攥得紧紧的拳头,柔声道:“南岭,我疼。”
听到吴为低声的说疼,南岭整个人便泄了气,她觉得自己整个心变得很复杂,柔软又带着刺。她松了拳头,扶过吴为,抬头看着他,眼里闪着光的哄道:“我们去医馆。”
吴为紧紧握住南岭的手,笑着抬手为她擦去眼角的泪光,抬头看着一旁瞪着眼的吴昆冷冷开口:“我不是孤苦伶仃一无所有的一个人,以前不是,现在不是,将来,也不会是!”
他有了爱他、包容他,任他撒娇的人,也有了去爱、去包容、去任她撒娇的人,没有谁都无所谓,他有南岭就够了。
望着两人离去的背影,吴昆恼怒地拂袖而去,独留张兄一人在原地站着。
他呆了一会儿,自嘲的轻笑出声,笑过之后,一向明朗的脸上挂满了落寞。
他抬手抚上自己左眼角的痣,传说,这是前世爱人泪水的痕迹,以作三生之后重逢之用,娘亲也常说,他定会遇到与自己执手一生的妙人。
如此看来,这滴泪,应该不是恶丫头留下的。他企图说服自己:“我只是还没遇到真正与我约定三生的那个人罢了。”
可他又觉得难过,他想不通为什么与他约定三生的人不能是南岭。或许她只是还没有发现而已,或许他可以做点什么,唤醒她的记忆。
“不可啊。”他闭上眼睛,眼睫微微抖动着,喃喃道:“我便当你是我约定三生的友人,我只在这一生,做你的挚友。”
但愿来生,能有幸先遇到你,或者做个铁石心肠之人,不择手段夺过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