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为并没有去医馆,而是带着南岭离开了书院,这是他生平第一次逃课。
只要吴昆在,他没办法安静的待在那儿。
南岭任他抓着手,乖乖跟在后面,她也没办法心平气和的面对吴昆。
城中有条大运河,运河穿城而过,将京城一分为二。河中客船来来往往,两岸遍布各式商铺。
吴为和南岭相对而坐,一人面前放一盏茶,都支着下巴望着河中的大船。
浮生偷闲般,远远看着发呆出神的二人,竟是一股闲散懒漫的光景。
“南岭,我在想,完业后,我该干什么呢?”
南岭转过头看着吴为反问道:“少爷你想做什么呢?”
“我不知道呢。”
吴为仍是虚无地盯着运河,一对长而疏的睫毛隔着笔直的鼻梁,一下一下的扑闪着,南岭看得有些入迷了。
“你希望我去做什么呢?”
他忽就转头看着南岭,笑眼盈盈的问她。
南岭一眼撞进他盛满笑的眼里,像是做亏心事被抓住一般,慌慌张张低下头,有些窘迫的回答:“少爷无论做什么我都会支持的,只要你开心就好。”
“真的?”
“真的。”
吴为不信,低头去瞧她的脸,又被她躲开。
“你是做了什么亏心事吗?为什么低着头不看我?”
“才没有!”被说中的南岭扬起脑袋反驳,看到吴为的脸后,顿时又泄了气,斜着眼睛又弱弱说一句:“才没有做亏心事。”
吴为觉得她别扭害羞的模样实在可爱,又忍不住逗弄她许久才放过她。
“你觉得我去做官怎么样?”平复好心情的吴为问道。
被惹得气鼓鼓的南岭,鼓着腮帮子问:“少爷很想做官吗?”
“也不是了。”吴为挠挠头,皱着眉回答:“我见过的那些官员,吃穿用度穷奢极靡,而且人人都怕着他们,像我爹这样的商人都得对他们低三下四的,感觉应该挺不错的。”
穿的好,吃得好,还人见人怕,这不就是珙桐嘛!
南岭点头,当珙桐这类人,确实挺令人向往的。
“那要怎样才能当官呢?”
“我爹虽能帮忙,他定不会帮我,那我就只能靠自己考取功名。”
南岭是知道科考的,她曾在话本里读到过赶考书生和狐妖的故事,想她还曾为狐妖的死暗暗伤神许久。
“我相信少爷定会考中状元。”
“然后做大官。”
二人说完,相视而笑,惊扰到旁桌的客人后,忙收了声,捂着嘴,互相眨着眼吃吃的笑。
黄昏时,逃课的吴为和南岭已经酒足饭饱,坐在院子里闲谈,而此时的张兄,才刚踏进张府的大门。
张老爷见着儿子回来,忙乐呵呵招呼他吃饭。
张兄将包递给丫环,洁了手坐到饭桌上,桌上全是他和父亲爱吃的菜,都还没动过。
他忙给父亲夹了一筷子鲈鱼,责备道:“不是说过,父亲先吃便是,不必等我。”
张老爷吃一口鱼,美滋滋回道:“一家人就该一起吃饭,我就想跟我儿一起吃。”
张兄也跟着笑,抬手接过父亲盛给他的蛋羹。“那我日后下了学,快些赶回家。”
张老爷一听,顿时收了笑容,胖胖的脸微微绷着,他看着浑身朝气的儿子,难得地严肃起来。
“听听这说的什么话!哪有意气风华的少年郎整日窝在家中的说法。传出去,指不定被别人怎么笑话。”
突然被训的张兄举着勺子,送到嘴边的蛋羹吃也不是,不吃也不是,一时间尴尬极了。张老爷看着儿子的窘迫,愧疚得不行,忙开口打圆场:“这都是字画店那王老板跟我抱怨他儿子时说的浑话。我可跟他不一样,老头我还巴不得儿子天天待在身边呢!”
“父亲,您那种想法……也会被外人笑话的。”
这下换张老爷尴尬了。
“对了。”张老爷开口转移话题。“你王叔今日来了一趟。”
张兄夹菜的手微微一顿,而后面色如常继续在菜里扒拉。
张老爷瞧他毫无反应,才举着筷子往他手上拍去。“别扒拉菜!”
张兄吃痛缩回手,委屈巴巴开口:“又没外人……”
“没外人也要讲礼数。”
他看着老爹再次举起的筷子头,撇着嘴点头。
“你王叔……”张老爷收回目光,盯着碗里的饭,斟酌着开口:“他向我提了,想带你出去……”
“不可能!”张兄打断他,斩钉截铁道:“我不会去的。”
“可是。”
“没什么可是的。”张兄又出声打断,“你们俩以后别再说这些有的没的。”
张老爷看着埋头扒饭的儿子,心中五味杂陈。他知道儿子志不在名利场,也知道儿子喜欢奇花异草,钟意珍奇异兽。
可他就这么一个儿子,他一直都当宝贝宠着。就连当初夫人走时,也愣是没能从他手里带走儿子。
父子俩互相装了几年的糊涂,这根刺也没能磨掉。他不是一个不明理的父亲,若是……若是张兄要走,做父亲的理当支持他。
“你是我的儿子,我爱你疼你希望你一直顺顺利利的。但作为一名父亲,我更想你去做你真正想做的事,希望你真正的开心。”
张兄停了动作,父亲的话一字一句传到耳朵里,听得他鼻酸。
“您怎么能一口气说两件事呢,一面说着理解我,一面又把我往外推?”
张老爷被儿子的话戳到痛处,他张张嘴,嗫嚅半天,终是颓然低下头,将脸埋在手掌里。自私和理智的拉扯,让他失去了思考的能力。
“我最想做的只是您的儿子。”
张兄留下这句话后,起身向外匆匆走去。待张老爷从手中抬起头时,堂内只余他和一个伺候的小丫环。他呆怔一会儿,吩咐丫环撤了饭菜,背着手摇头叹气回了房。
出了王府,张兄隐忍着怒气冲到医馆,直奔王路的房间去,就连鸢儿冲他打招呼他也没听见。
九尾见状忙开口打趣:“哟呵,热脸贴着冷屁股了。”
鸢儿没理,继续从药斗子里拿药,称重,封包,动作一气呵成。
“给。”她将药推给半倚在柜台的九尾,“一日一包煎服。”
九尾伸出食指和拇指,拎着绑药的细绳的结,幽幽开口:“大夫就没有什么要交代的?”
鸢儿一瞥眼波流转的九尾,抬手向大门道:“姑娘,走好。”
九尾剜她一眼,撇着嘴道一句“没劲”后,拎着药出了医馆大门。
在门口等了许久的黑衣大哥忙迎上来。“老大!今日如何?”
九尾将药扔给他,转身看着柜台后那一抹绿色的身影,咬着牙回答:“还是那么猖狂,不过我迟早会找出她的弱点。”
黑衣大哥听了之后,似懂非懂的点头。“老大一定会成功的。”
他皱着眉拍拍怀里的中药,看来今天得再腾出一个柜子来装这东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