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吏踩着积水,走到了胡桐家的楼下。
像是有心灵感应似的,姜辞也刚好拿着一包烟转角到了楼道口。
四目相对,还是第一次见面时的旧场景。
姜辞温润一笑,将手里的烟又收回了裤子口袋里。
“来找胡桐吗?”他问。
程吏像变戏法似的手里多了一个篮球,“不是,我是来找你的。”
“我们去打篮球吧,上次找你喝酒是为了测试你的酒品,今天,要测测你的体力怎么样。”程吏顽劣一笑,开口就是不正经。
姜辞自然知道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也知道他高深莫测的脑袋里,装着一些什么荒唐的计划。
他却不恼。
“可以,走吧。”姜辞说到。
他还是没什么脾气,正常人都要骂一句你丫怎么这么混蛋,居然想让我接你班,照顾你的女人。
姜辞却没有。
程吏一边拍着手里的篮球,一边勾住姜辞的脖子往前走。
两人的身高差不多,体型也差不多,只是程吏表情顽劣,姜辞却笑得温和纯良。
看起来就是性格完全不同的两个男生。
“我就知道季清栀那个丑八怪抢不过我。”程吏沾沾自喜,他觉得,也就顾相丞那个傻缺会喜欢季清栀,姜辞可没那么瞎。
两人进了三中里的篮球场。
彼时正是周末,学校的篮球场在昨夜的一场大雨后,像抖落灰尘的摊子似的焕然一新,空荡荡的只有姜辞和程吏两人。
程吏没沾过篮球这些个玩意儿,到了地方便跃跃欲试,只是,似乎没有他想象的那么简单。
“你会打球吗?”姜辞见程吏投了几次,连球框都没沾到后,觉得好笑。
程吏泄气,觉得抹不开面子,于是把球传给姜辞,“你投一次我看看,老子本来就是来考验你的,怎么现在跟耍我似的。”
姜辞单手接住篮球,然后纵身一跃,篮球稳稳当当的穿过球框,在地面上弹力几下又回到了他的手里,一点儿不费事的样子。
程吏只觉得后悔,为什么选了一个自己不擅长的运动。
“看到那个球架上画着的白色的正方形没有,对着白线内的区域投,球自然就会落进框里。”姜辞循循善诱。
于是篮球又传到了程吏的手里,程吏只觉得自己拿到了一个烫手山芋。
男人都好面子,于是他又学着刚刚姜辞的姿势投了一次,还是差了一点。
姜辞头一次笑得眉眼都眯了起来,于是走到程吏身后,扶着他的胳膊纠正了一下他的姿势。
姜辞:“手腕应该直一点,一直手拖着球就好,投的时候轻轻往上拨一下。”
这次还投不进去的话,岂不是很丢脸。
于是程吏机智的转移了话题:“我是来考验你的,不是让你教我打球的好吗。”
手里的篮球啪的一声摔在了地面上,弹了几下后滚到了一边。
“放心,我体力还行。”姜辞也不恼,配合着小祖宗转移了话题。
程吏黑着脸,妖冶的一双眼睛扫了一遍姜辞,“你小子平时不说话,一说话还挺闷骚。”
两人坐到了观众席,放弃了篮球这个项目。
姜辞漫无目的的看着远处,眼底敛着一片墨色,黑色的瞳孔深不见底。
“其实我很小的时候见过你。”姜辞有些突兀的开口,“没想到到了南安镇后,居然还能遇见你。”
程吏没料到姜辞会说这样的话,笑得不置可否。
“你见过我?别逗了,知道我是谁吗你?”程吏翘着二郎腿,他到了南安镇后,日子过得那么清闲,见过什么人,他可是记得一清二楚的。
“你应该不是人。”姜辞开口,听上去好像是骂人的话,可从他的口中说出,却没有那么刺耳。
程吏坐直了身子,浓眉微皱:“季清栀告诉你的?”
姜辞摇了摇头,“我猜的。”
他的语气很诚恳。
“我第一次见到你的那年只有七岁,你当时的容貌和现在一模一样,这么多年过去了,怎么可能有人一点没变,所以说,你肯定不是人。”
记忆开始走马观花的在程吏的脑海里回放,他这才想起,他在没调来南安镇之前,确实在别的地方当过一段时间的差。
或许,姜辞真的见过他,只是他忘记了。
“还有这么巧的事情。”程吏亦觉得不可思议。
“当时我父亲病危,那么多大人都围在他的床头,有的低头擦眼泪,有的号啕大哭。”顿了顿,姜辞看向程吏,笑得有些悲切:“而我哭不出来,只觉得害怕。”
“我趴在地上,扒开那群大人的腿,想逃出去,然后一抬眼,就看到了一个穿着一身黑衣的男人站在众人之外,和整个病房都格格不入。”
姜辞闭着眼睛,似在回忆,“我刚想开口,那个男人却蹲下身上,做了一个禁言的手势,然后递给了我一颗糖。”
“酸梅糖,入口就能酸出眼泪的那种。”姜辞笑了笑,睁开了眼睛。
程吏:“那个人是我?”
“嗯。”姜辞点头,“然后我父亲就断了气。”
“对不起。”程吏一时不知道怎么安慰他。
那是他的职责,他也没有办法,关于姜辞,他也实在想不起他小时候的样子。
姜辞:“不用说对不起,我从来没有记恨过你,很奇怪,很长一段时间,我都想再次见到你。”
很长一段时间,姜辞会梦到程吏,梦到他有些妖孽的那双眼睛,像刻在了他心里。
程吏笑了笑:“现在见到了,而且我还有求于你,啧啧啧,真是孽缘呐。”
“孽缘吗?我还挺开心的。”姜辞的一只手插在兜里,描摹着打火机的边框,他的语气落得很轻,程吏没有听到。
程吏依旧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他惊醒般的拍了一下大腿,“卧槽,那你得叫我叔叔啊。”
姜辞:“……”
就你那张脸,叫你弟弟都不为过。
“你很喜欢胡桐吗?”姜辞突然问他。
程吏没料到姜辞会提这个,却还是点了点头。
彼时艳阳高照,地上的水渍悄悄蒸发,只留下一片雨过天晴后的印记。
姜辞眯着眼睛愣了一会儿,忽而又笑了笑。
“那我尽力吧,尽力在你走后帮你照顾她。”他说。
“虽然不知道你为什么那么笃定自己会离开,会离开去哪里,但是,我尽力帮你。”
可所谓的尽力,又不知里面藏了多少的变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