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好。”薛佳佳点点头。
随即又恨不得给自己一个大嘴巴子,你好是什么鬼。
“你好。”休宁远面无表情,亦回以点头示意。
薛佳佳觉得有什么东西快要崩掉,摧枯拉朽。
休宁远:“东西找到了吗?”
“嗯?”薛佳佳表情茫然,一时没反应过来。
休宁远看着她,薄唇轻启,“不是有东西丢在我家吗?拿回来了吗?”
“那个啊,嗯,拿……拿回来了。”薛佳佳结结巴巴,闪烁其辞,因为心虚而眼神躲避,心有余悸。什么时候,她连心平气和的谎都做不到了。
休宁远点点头,眼神若有所思,又稍纵即逝。
彼时暮色四合,月上梢头。
薛佳佳觉得自己的心里好像有成千上万个人,拼命的往她的心里头那点位置挤,于是那片本来空空荡荡的空白就被什么裹满了。
像有一个柔软的拳头,包住了自己那颗蠢蠢欲动的心脏。
休宁远慢条斯理的解开勒住手指的包装袋,里头的东西不少,算起来都够了两个饶份量。季清栀一份都没留,如数都还给了他。
“吃完饭了吗?”休宁远嘴里这么问这,好像也只是随口一问,然后便释手把手里头的东西都交付给了薛佳佳。
谁的方寸已乱。
“谢谢,这么晚了怎么还没回家?”薛佳佳接过,比想象中的要沉那么一点。
“现在回去。”休宁远眨了眨眼,看着女生拎着包装袋的手臂纤细,“还是给我吧,我帮你拎回去。”
“嗯?”薛佳佳愣了片刻,“哦。”
脸上的诧异稍纵即逝,才又把那份量极足的汤汤水水还给了休宁远。
她跟在他的身后,把步伐调的跟前面的人一个频率,亦步亦趋,像被一双大手拉在身后一样,每一步都循规蹈矩。
循规蹈矩。这个词用在她的身上实在是违和。她是什么样的人啊,她心思龌龊的连听到旁人干净的声音都觉得自己的耳膜振聋发聩。
不是听不得,而是听到那样的声音,她便恍惚觉得自己躺在一片混浊里,隐晦肮脏。
就像污浊河流里长出的水草,再怎么碧绿也始终是脏的。
休宁远为什么在看到这样的自己以后,依然故我的没有把她推走。
她觉得自己心里那片寸草不生的荒芜之地,忽如一夜春风来,有纷纷扬扬的花瓣开始巍巍颤颤的往下落。如同她那颗年深日久硬邦邦的心一样,一但有水滴穿过,便真的开始一点点的水滴石穿。
叫她进退失据。
薛佳佳清了清嗓子,带着点不清道不明的情绪,“休宁远,你为什么总是似有若无的对我好,总是那样,也总是那样做。你知道吗,大多数的人都是嘴上一套心里一套,可你呢,你不也不想,你只是做。”
她笑了笑,“当然,我也不知道你是怎么想的,但是,你做的很好,总是很好……”
休宁远的步伐顿了顿,却依旧不痛不痒,心平气和,“你别想太多,我事很多,没什么功夫找你的不是,至于所谓的对你好,是你的错觉罢了。”
他不是暖男,不是对谁都好,不善于和女人打交道,这辈子也没什么风流韵事。他只是喜欢一个人就喜欢到底。半路上遇见了谁,也不能动摇他的心。
薛佳佳听了他的话,或许还是有些不甘,“我的错觉吗,休宁远你该知道我的个性的,我这种人愿意同你心平气和的这么多话,你该知道我已经输的一塌糊涂了,你该知道我想听你的,不是含糊其辞的错觉之类的,你该知道的……”
他该知道的,她已经溃不成军了。不知道是从哪一开始的,至少比今要更早,她就已经进退失据摇摇欲坠了。
休宁远拦住她的话,“我的错觉的意思是,你就是没什么人对你好,所以我才给了你一点点甜头,你就误会了。而事实上,我根本没有对你好,我只是没有疏离你而已。”
不疏离,不代表靠近。
休宁远:“人与人之间默契就是,没有剑拔虏张的情况下,都可以和平共处。和平共处,不代表什么。”
“那这个算是什么意思。”她指了指他手里的东西,“这些东西,为什么要给我,哪有人莫名其妙给别人带饭的,这样只是人与人之间的默契吗?”
薛佳佳好不甘心,她怎么可能甘心。
“不是。”休宁远坦言。
气氛变得死气沉沉。
休宁远:“这些,不是我的本意。”
没有牵扯出别人,他只是简简单单的交代了一句,不是本意。
休宁远:“我这么的话,你还想要吗?”
着,他作势要扔掉。
“扔掉吧。”薛佳佳后退了几步,面色沉静,她指了指被黑夜笼罩着的居民楼,“我到了,再见。”
于是,那份几经辗转的鸡汤,还是在尚有余温前被七扭八歪的扔进了垃圾桶。躺在泔水和厨余之间,犹如残羹剩饭。
这是这么久以来,他们之间第一次认认真真的撕破脸。
从前,他们含沙射影的去中伤对方,却默契的在某些时刻准备着做对方的救星。一个藏着掖着,一个光明磊落。
薛佳佳依旧在某条道路上一条道走到黑,想把休宁远推进深谷,一边这样计划着,却一边犹犹豫豫的不愿意实施。如果不是佟姐,她大概会在更早之前便束手缴械了。
大概在休宁远回到二楼后的十分钟后。
薛佳佳依旧没有上楼。她就那么站在那儿,抬着头盯着头顶的那轮不算圆满的月亮。苍白无力的脸,空洞无神的眼眸,就好像,被扯掉了灵魂。
如果,人生真的有回转的机会,她一幕幕的走回到从前,是否依旧坚不可摧。
她不该对休宁远有一点点的恻隐之心。
“您好,我要报警,我发现了一栋居民楼里存在非法物品……”
女生站在被水汽氤氲笼罩着的望树下,语气笃定的没有转缓的余地。她的四周是黑沉沉的一片,犹如那颗硬邦邦的心。
电话声挂断,她的心绪随着耳膜里的鸣笛声一起石沉大海。
那晚上,薛佳佳做了一个梦。
梦里的她好像要去什么地方,她知道那条路该怎么走,也知道深谙每一条路线,甚至明白那个地方其实也算不上有多远。
可是,她走啊走,却怎么也走不到目的地,色都已经暗了下来,四周无光,她只能摸索着前进,却依旧在半路上迷失。
明明是走了那么多次的路,怎么会迷失的呢。她恼自己。
她想跑,却怎么都跑不动。那种心余力绌的感觉让她满头大汗。
醒来之后,她静静的躺在床上,听见风声摇着窗外的树干,窸窸窣窣,声声崔人眠。她眨了眨眼,豆大的眼泪缓缓划过眼角,落到枕头上,落进她的耳朵里。
她觉得,终究是她对不起休宁远。
这样不堪的她,居然还步步紧逼的要求休宁远去喜欢自己,还据理力争的给自己找个妥帖的理由去陷害他。
明明,他什么都没有做错。
窗外的警笛声响了大半夜,响彻云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