据说人在极度崩溃的状态下是不会哭不会流眼泪的,也许是因为,身体里的水分全都转换成了冷汗,根本无暇顾及泪腺。
可现在,我却连冷汗也没了,满脑子的火花。
白马身后,一张狰狞的怪脸,既像人又像豹子,皮肤窊皱,头颅后面爬着一溜儿青色的鬃毛,一直延伸到眼眶里——两个碗大的血疤瘌,幽怨地盯着白马的后背,又像是直接瞪着我这边。
更怪异的是,这庞然大物连同那个莲花座子都被裹在一层极薄近乎透明的结晶壳子里,不仔细看根本看不出来!
我惊出了一身的冷汗,心想着这东西,比之前的什么马狼什么爰鸟的要恐怖太多了。看这硕大的脑袋,虽说有些像豹子,但比我们刚进山时遇见的那已经被疯子干掉的“玄豹”要大上两三倍,难不成是玄豹祖宗?
刚进山没多久,我们就被一群“黑豹”攻击,但后来得知那些只是披着豹皮的马狼,而“始作俑者”就是我旁边这位爷,而实际上疯子干掉了黑豹,我们也的确在矿洞外找到了一窝豹崽子。
黄精的死也与之有关……
想到这儿,我只觉得身上的伤口有点发涩发痒,心里一动,再抬头去看那怪物,只觉得似乎有哪点儿不大对劲儿——
“它好像……死……不会动?”
“废话。”疯子冷笑了一声,指了指那东西后头的神龛,手指头一路抬高到庙顶那些张牙舞爪的连接枝干上,“哼,妈了个×的,不让上来非来,费老子口舌。听说过‘冰泡’没?”
“你他……你要说就痛快说!”我硬生生咽下后半句话,瞪了他一眼。
这家伙也真是个二百五,瞟了我一眼,估计是懒得和我计较,就说道:“黑龙江去过没?漠河。那地方有座阿弥陀佛大慈大悲观世音菩萨山。”
“你到底想说什么?”我克制住激动惊恐的情绪,看到白马已转过身朝那庙内走去,心里有点急切,不想听这疯子胡扯拖延时间。
“那地方有个湖,再过个个把月去,就能看见湖里‘冰泡’。所谓的‘冰泡’,其实就是湖底的植物释放出的甲烷在上升的过程中由于极寒的温度导致湖水冰封速度过快,而被‘锁’在冰层之中形成的。”他一口气儿说完,顺手将弩枪架上了箭。
听他这么一说我想起来了,心说这‘冰泡’我知道啊,之前的地理高考题也不是白考的,疯子说的倒是没错,据说这在全世界也就只有仨这样能出现‘冰泡’奇观的湖泊。
除了我国的黑龙江漠河那个,还有贝加尔湖,另一个我也记不清了,只记得那景象很是壮观奇绝,从湖底腾起的一串串凝固的硕大‘珍珠’被骤然的冰寒‘锁’死为上升时的最后姿态——出成地理试题,也很是壮观奇绝……
但是我不明白,这和这地方还有这只怪物有半毛钱关系?
疯子搭上箭,看我还一脸懵,就甩了甩头发,“这地方虽说不是漠河,也没有那么极端的温度,但是原理是一样的,懂了吗妮儿?”
“你的意思是,”我不去理会他的嘲弄,一只手拉住他,“你的意思是,这最上面的古树树根和树内的菌类藻类植物,释放的甲烷沼气和矿工的尸体骨灰混合后,由于周围环境的突变,瞬间凝固了?”
“不只是这样,”他大步往前走,边有一搭没一搭给我讲着,“如果只是固体和气体是不可能形成这样的景象的。还有,这整个地方,嗯哼?”
“矿井!”
他这么一说我立即懂了,一个念头此时电光火石般地冲进我脑子里,“矿井里的水!”
疯子停住脚步,松了一口气似的闭眼来回扭了扭脖颈,发出“嘎啦”的响声,“呼……还他妈的算有脑子……”
我明白了,简直就是一下子顿悟了!这白云雾山上下的整个结构,此刻开始被串联成一条完整的纵横网,展露在我眼前,时间紧迫,我所能清晰理解并描述出来的,还是一部分而已——
结合之前虎皮描述和推断的,这地上地下就宛如一个巨大的“连通器”结构,也就是虎皮之前所说的“U”型。
在这个“连通器”的左侧地上并没有啥特别的,而以茂密的落叶松林和周围山势为掩护,其地下却是我们之前进入的晚清时期的矿井,我们在那里见到了一座面积骇人的焚尸庙,同时虎皮在其水下发现了石柱和盘龙石雕。
而在距离矿井远处的,“连通器”的另一侧,就是那座“云山”,这“云山”实际上是由矿井极深处那棵真正的古树,透过“云山”和落叶松林子之间的无数水潭投影出来的幻象。
这些都不是最关键的,最重要的还是这树本身。
数以千计甚至万计的矿工,被统治者以残暴的手段焚尸灭迹,骨灰为肥,和矿井的水一齐滋养了这棵树百余年。
但是在某个时期,可能这个时间点不会太早,也许几十年或者一百年,这里的环境骤然变化,将这些正在古树枝干内输送的“养分”凝固成一瞬间的样子,一切都被瞬间“锁”住了,才有了我们今天看到的,这百年间树内的场面。
我忍不住倒吸一口冷气,这里的一切,一下子变得幽暗混沌起来,“天……”
这算什么……狗屁小囊袋子……
整整一分钟,一分钟我都如同被点了穴似的,只剩呼吸。
这样的工程,这么多生命,要说这树是假的神树,我开始怀疑了,这绝对真的,绝对真的!
想到这儿,疯子那个什么漠河“冰泡”的例子简直“令人发指”,我简直想跪下来给自己磕两个头,心想着自己真是太会融会贯通了,这么掰扯的例子我都能推出来这座雾山尸海的整个结构,真……
我缓了缓神儿,刚要跟疯子说话,发现身边早没人影儿了!我暗骂一句,也朝那青石庙里跑去。
“疯子!”“白……疯子!”我还是忌惮那被封住的怪物躯体,压低嗓子喊疯子,边跳上石阶,走近那庙,没进去,在距离一步的地方站住了。
或者说,是愣住了。
“老子得把话撂这儿先。”
“疯子?”我看着他的背影,心说又开始了。
“疯爷我呢,嘿嘿,这一开始也就不是一条道儿的,咱这说破天了也算是缘分遇到了,但这道儿走完了,咱也该各干各的,谁也别碍谁的事儿……”说着这家伙扭过来看了我一眼。
我指了指白马——他立在神龛旁,低着头似乎在搜寻着什么,根本也没搭理疯子,我看着疯子,“巧了,他和我们也不是一道儿的。”
疯子抱着臂垂下弩枪,一挑眉,似乎被噎住了似的。我心里小小得意,心说我一女生,你这老没事儿瞎放什么戾气痞话。
这时,一道白光“唰”地从我眼前闪过,我条件反射地眯了眯眼,紧接着一抬头,竟然看见那白马,不知在神龛后面摸索出了什么机关,他的手中,竟然“凭空”多出来一柄剑!
“我……操……”疯子放下手臂,我注意到他后槽牙的地方青筋都憋紧鼓起来,忽然觉得事情有些不对。
“这,难道这就是荼白天铁?”我盯着白马手里那柄古剑,一下子想到了在骤海顶看到的那座石碑:“巫彭操荼白天铁以降之……”
这剑倒的确是荼白色,看起来是上等的古兵器,“只是……”我隐隐觉得,疯子这次来的目的,可能就是为了这古兵器。
气氛忽然有点尴尬,我问道,“那个……这剑,之前降的,是什么?”
话音未落,我就后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