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感觉自己问了一句很没头脑的废话,不过疯子和白马并没有说什么。我心虚地瞟了一眼那只庞然大物,下意识靠近了疯子,看着他:“疯子,你说实话,你来这里到底是为了什么?”
“受人之托,忠人之事。”他随随便便抛给我一句话。
我心说一个药番子你除了寻药还能有啥事儿,但明显和我们不一样,这家伙的心根本就不在青囊上,尽管我们一道儿来到了这里。
白马不知道在查看些什么,疯子的目光也难以捉摸,他脸上的痞态也不易察觉地凝固。
我叹了口气,比起这个奇怪的建筑,我更关心我和虎皮我们这帮人的目的。我把枪交还给疯子,连开枪都不会拿着也是浪费,又顺手把他从虎皮那儿顺来的沙刀抽出来插到自己背包里,也回他一个“难以捉摸”的眼神:“呵,我也是忠人之事。”
说完我扭头走出青石庙,左右看了看,那庙墙根下头摆着一溜儿半碎砖块,我走过去,踩着爬上去。
也不知道是不是这一路的剧烈活动把全身的筋骨都拉伸开了,我像壁虎似的攀住庙墙,一蹬脚下借着力朝上一扑,还真就够到了庙檐,然后还算是顺利的就爬了上去,尽管这样,我跪在庙顶的瓦砾堆儿里已经是气喘吁吁,心脏咚咚咚直蹦。
漫空的灰白色结晶枝干如复杂密布的城市地下排水管道一般,再往上延伸就是一块幽黑的盘龙石雕,就那么死沉沉的压抑下来,让人透不过气。
我抽出沙刀,忽然有点不知所措,于是喊了一句:“要怎么办?”声音回荡在诺大的空间里,乒铃乓啷如弹簧似的震动着,没有回复。
我知道这个时候只有疯子有可能回复我什么话,等了半秒,啥声响也没有。这时我终于就意识到,虎皮不在,清人也不在,现在没人能告诉我指导我下一步要干什么。
手里的沙刀刀柄一下子变得湿热,整把刀也忽然死沉起来,我咽了口口水,用刀抵住碎瓦,半跪着挺起上半身,试探性地伸出一只手,很慢很慢地靠近眼前一米多处的一根幽幽发白的枝藤,然后我的脸色就变了。
一张脸。
我盯着眼前白蒙蒙的堆砌着无数褶皱样的枝藤,明明透着诡异的光却竟然露出黄白色的磨砂感,结晶层面之上,渐渐显露出一张脸。
我自己脸也隐隐约约映在上面,在距离我自己的脸的影子不到一厘米的地方,一张刺猬一样刺啦着黑毛儿的小脸无比清晰。
确定自己不是中了幻境以后,我简直要崩溃了,那张小脸儿的影子上依稀能辨认出俩黑窟窿,默默盯着也不透光。
我闭上眼睛,背上的汗蚯蚓似的乱窜,等我想睁开眼的时候,一个更恐怖的想法一下子撞进我脑子里,差点没把我吓得掉下去,再也不敢睁眼了——
那东西,原来是在我背后的。
我几乎可以清楚地听到自己心脏疯了一样的跳动,从脚趾,到头皮,甚至每一根头发丝每一个毛囊都沁出冷气来。
不能回头,死都不能回头!我甚至想着要不就这么朝前面一栽跌下去摔死也可以!
时间被拉长成一张网,除了眼前那个东西映在我眼前的一张婴儿大小的怪脸,我已经看不见任何东西,听不到任何声响,几乎也感觉不到自己的呼吸了。
“救我……”一个痛苦崩溃的声音从心底里挤出来。
“砰!”一声巨响贴着我的耳朵在我身后炸开来,几团腥臭的汁液喷溅到我背上,我晃了几下,扑到在地上。
耳朵嗡鸣中,我听见疯子扯着嗓门儿在某个地方嚷嚷:“我操!这他妈是鹏之大!他奶奶的一锅炖不下?等老子来给你拆拆胳膊腿儿!”
我挣扎着爬起来,嘴里闷着一口血气,被震得啥话也说不出来。
这时,又是一声“危险!”从庙下传来,我无法分辨情况,也不知是疯子喊的还是幻听,只是一抬头,就看见脑袋上雾气蒙蒙一片白色纷纷扬扬洒落下来。
疯子这个死不惜命的,竟然一枪崩碎了上面的结晶骨层!
我惊叫一声滚身闪到飞檐边上,还没起身,忽然一阵飓风般的气流从我脑袋上面刷过去,只见一只浑身漆黑的怪鸟“呼”地盘旋飞起,伴随着一阵凄厉的尖声鸣叫!
我的老天爷啊,这难道就是刚才那只海鸟“爰”?
它的体积比之前我们瞬间一瞥看到估计的几乎大上一倍,脑袋很像秃鹫,毛刺棱着,“呼呼”扫过的时候就像根根刺刀。
疯子一枪打穿了它的身子,这东西疯了一样呼啸尖叫,巨大的翅膀噼里啪啦撞碎了上空的尸骨壳子,那盘龙石雕愈发明显地展露在我眼前。
眼看碎屑就要落下来,这时,又是一声响,是从庙里传来的。
“我操!他妈又活一只!”
说时迟那时快,从庙里飞出来一个白影,是白马,只见他单手持剑,滚地几圈稳稳落地,紧随其后响起什么东西炸碎的声音,“哗啦”一声碎响,那莲花座子直接被迸飞了出来,摔成瓣儿!
“操……”我从齿间挤出来一口气儿,已经意识到发生了什么。只见白马转身三两步踏上石阶一跃而起,伴随着接连迸飞出来的碎石,和那原本供奉在神龛的神牍,一只豹子脸的怪物冲出石庙。
我感觉身下的整座庙都晃了晃,而后那东西当空就是一掌朝着白马就呼了过去。那一掌若是拍在白马身上,估计直接就给拍死了。
“危险!”我大喊一声,同时俯身躲过脑袋上面大鸟的翅膀袭击,疯子一弩枪飞出来直插在它翅膀上,疼得这家伙一个俯冲撞上了盘龙石雕。
白马闪身躲过这致命一击,朝庙旁的砖堆跑去。
我感觉浑身都在颤栗,不是恐惧,而是一种生理上无法控制的麻栗灼热。
我知道白马这是要把那只怪物引到当空飘落的毒粉下,此时骨层下的古树枝干已经暴露得差不多了,我低头看了一眼疯子和白马,又抬眼朝上一望,心一横,再次拿起沙刀。
“我操小作家快下来!你他妈的要干什么!”疯子的喊叫掉落在混乱刺耳的尖叫怒吼和繁杂的碎裂声里,我只辨别出半句“会死……”就什么也听不出来了。
“噌”一声闷响,我感觉手掌一凉,血淌出来,我把它抹到怀里的半截小臂长的古树枝藤的刀口上,强忍住颤抖大喊疯子——
“疯子!”
“你疯了!还他妈没到同归于尽的时候呢!”
“我们都得死!”我开始感觉身上的皮肤像生了毒疮似的疼,一点点朝皮下蔓延。
“你他妈的就快完蛋了!快下来!”
那只怪鸟撞碎结晶骨层的时候我就猜到,如果不把上面的盘龙石雕,让矿井里的水覆下来,那么很快我们都会死得要多难看有多难看。当然,除了毒死淹死,被上面坍塌下来的焚尸庙砸死也是有可能的。
“你他妈的……”疯子一枪射出去,直接把那只鸟打落下去,没了踪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