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术清退了屋子里的伙计，等我和清人进去的时候，只有虎皮、苍术和雪中青在，连不肯善罢甘休的佛手柑也被苍术用了不知道什么理由给劝了出去。

虎皮已经从苍术那里得知了我们这边的情况，他沉吟了一声，抬眼看向清人，道：“你有伤，坐这儿。”

清人点点头，“谢谢师父。”

接着就坐了下来。

我怎么都没有想到，清人他们所经历的，是如此完整又复杂的境遇。

时间倒退到半个月前。

药会接近尾声的时候，药行迎来个大客户，是个老头，他定购的黄芩数量几乎抵得过整场药会所有铺子的黄芩总和。

于是虎皮和清人便紧急去往山西调货。

在去往山西的路上，虎皮接到舅爷的电话，说湖北出了个囊袋子，让他带着清人迅速赶往湖北神农架。

由于时间有限，所以虎皮直接从湖北铺子，也就是舅爷的寨楼里挑了几个人，直接就奔山里去了。

根据舅爷所说，那青囊袋子人称“文王一支笔”，生于鲲黑山武家湾的第三十二座峰上。

虎皮带队，一行八个人从后山迂回往深处走，用了3天时间，终于探了那个囊袋子。

可是当他们准备返程的时候，却遇到了大麻烦。

这个麻烦出在清人身上——

在从鲲黑山上下来的时候，清人被“劫持”了。

……

听到这里，我简直怀疑自己的耳朵卡机了，连苍术也是一脸懵。

“劫，劫持？”我心说难不成除了我们，这山里还有别的队伍？这是来比赛了吗？

虎皮的表情绝对不是在开玩笑，我们齐齐看向清人，他有些不自在地用那只伤手挠了挠头，我给了他个“真的吗？”的表情，清人点点头，接过虎皮的话茬道——

“我从山上走下来，就感觉身后有人跟着我，接过在横穿河谷的时候，师父打头，我殿后，他们都从山洞过去了，到了我这儿，就被卡住了。”

“卡住了？”我下意识打量了一下他的身形。

他摆摆手，“不是那个卡住，而是……我忽然就走不动了。”

“我往那洞里走的时候，就感觉眼前猛地一黑，等再醒过来的时候就不知道在哪里了。”

由于失血的缘故，清人的脸色显得有些苍白，嘴唇还没有回血，让人觉得不落忍再听他说下去。

苍术问道：“你不记得自己在什么地方？”

清人点点头，又摇摇头，表情复杂：“那地方，很怪……”

“好像是，嗯，沼泽。”他露出不太确定的表情，“我好像是从什么地方上面掉下来的，跪在一个很高的台子上，很像祭台的那种台子，特别高。”

我第一反应想到了在内蒙那次见到的玉石祭台，不过那台子倒是不很高。

清人沉默了几秒，似乎努力从回忆中提取出有用的信息——

“那台子上有个奇怪的容器，我正好掉在那个容器边上。我忘了当时发生了什么，只记得……一个黑影，好像是一个人！”

清人的语气紧张起来，我甚至看见他的身子不自觉地抖了一下。

虎皮拍了拍他的肩膀，清人抬头看着我，我走过去和坐在他旁边的椅子上。

“那个人，那个人点燃了容器，对，他用火点燃了容器，我没看到他的脸……”

“然后呢？”我看他绷紧了身子，忍不住轻轻按在他的肩膀上。

“有一股很奇怪的味道冒出来，那个火光里就跟有一双手一样，拽着我往里拖，让人陷入幻觉里头……”清人顿了顿，“等我从幻觉里脱离出来，火已经灭了。”

我微微皱了皱眉头，总觉得有些不对劲。

这时虎皮接话道：“我们进到山洞里，发现他没跟上来，再找就找不到人了，把我急得，赶紧沿着河一路找，生怕这小子被熊叼走了！最后找了两天，从鲲黑山沿河走到鲲白谷，结果竟然在河尽头的瀑布下头，找到他嘞！”

“鲲白谷？”我心头一惊。

这“鲲白谷”三个字，我已经见过不止一次两次了，每每这名字一出来，就给我一种很不祥的感觉，甚至我猜测这个鲲白谷就是我们此行的目的地，只不过我想要求证的人，现在却生死不明。

“我们找到清人的时候他就是晕过去了，等醒过来他就是这么说的。”虎皮说。

“那你们咋会从重坤寨后山悬崖里出来？”我问道。

“嗨，谁知道啥重坤寨不重坤寨的，我们在鲲白谷瀑布那儿遇到一群怪鸟，他妈的我从来没见过那么奇怪的大鸟，打过一场，死了俩人，才从瀑布后的山洞逃过去，后来在洞里走了两天，到了尽头没路了，清人出主意炸了洞口子，结果一出来就遇见你们了！”

……

这真是巧合他姥姥给巧合他妈开门——

巧合他妈的到家了！

按理说，一山容不得二家，即使我们都是太行药会的。

但是虎皮他们探得囊袋子和我们不是同一个，这倒是可以的，毕竟山间珍宝青囊不计其数，非竞争既合作也不是不可以的。

这样一来，佛手柑那边以及几家药会就能给个解释了。

我还是顾念着文王他们的安危，于是就把情况又给虎皮细说了一遍，并且把重坤寨的人应该都进山了的猜测也告诉了他。

虎皮点点头，说既然小五爷不在，那第一要义还是要找人，但是他来了，我也就能放心。

苍术和虎皮还有些事情要商议，我就和清人一起离开了房间。

此时我心里感觉轻松了不少，虎皮就像靠山，让我更加踏实。

他来了，能代表太行的人就不用指望我一个小白菜了。

我有些恶趣味地想冲到刚刚颐指气使的佛手柑面前：“你不是说天王老子来了也要个说法吗？哈哈哈老子来了！给你卷丹爷爷低头！”

“哈哈哈……”我想象着佛手柑的脸色，忍不住低笑出声。

清人转过头，也笑了：“傻了你？笑啥呢？”

“没什么没什么！”我捂脸朝他摆摆手。

忽然，我想起来一件事。

“对了，刚才你说……”

我话没说完，就被清人苍白的脸色吓了一跳，他脸本来就失血，但不知为什么，我突然觉得似乎白得有些不正常，后半句话也就没说出来。

“还难受？我去找阿雪哥再要点药吧？”

清人摇摇头，忽然道：“我知道你想问什么。”

我愣了。

很明显，他刚才并不想说，可是他看出来了我的心思——

我想问的是，他在幻觉里看到了什么。

我太知道陷入幻觉后的那种茫然痛苦，无法自拔的感受了，所以一见到清人的那一刻我就感觉到他身上与以往不同的气压。

他刚才没说，说明那幻觉一定是很难受的，他看到的东西一定是很痛苦的。

但是就在他讲述的时候，我还是感觉到了不对劲——太颓废了，完全不像是心有余悸，根据我对清人的了解，他更像是在抑制某种苦痛的情绪，很矛盾很复杂。

这就像是我在内蒙的药室，出现幻觉后那次……

算了不想再提。

“没事，不想说就不说。”我心里狠狠揪痛了一下，后悔自己刚才的莽撞。

清人摇摇头，忽然抬眸朝我走了两步——

“此安！”他的声音很紧张，我吓了一跳，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这样。

“如果……如果有一天……”清人的脸色明显在抑制痛苦，我深吸一口气，害怕他突然控制不住情绪伤到自己。

清人垂着头，抽吸着鼻子。

半分钟以后，他沉默地抬头，勉强扯动了嘴角，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来：“算了，都是假的。”

就在这时，我心中一颤，脑子空了。

“清人，”我试探着伸手按在他的肩膀上，不知道用什么语气说，“你在幻觉里，是不是杀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