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人睁开眼的时候，先看见一片血红。

他不知道这是由于高空坠落导致的眼球充血。

一片血红的天，很像他之前见过的景象。

似乎是很久以前了，在哪里来着？哦，对，是新疆。

清人怔怔地盯着眼前的红色，他麻木断路的脑子慢慢转动起来，想起来曾经那一回，透过玻璃窗，外界无边无际的晚霞扑面而来，也是这样像血似的，连绵不绝的山线就像没有尽头似的……

那一次，他身旁还有一个人。

“嘶……”清人的后脑勺忽然抽动了一下，疼得他冒出冷汗来。

记忆渐渐明晰起来，清人挣扎着爬起来。

血液倒流，血红散去，只剩下一片模糊的灰雾在周身弥漫。

“师父？”

这里是什么地方？他有些慌乱，抬头却只看见无尽的黑色，像是，另一个空间似的。

“唰！”

轰然明朗起来的一道光束把他吓得不轻，闪电般的条件反射使得他几乎同时就摸上腰后的匕首——

不对，手感不对。

他一只手遮挡住眼前刺目的白光，低头去看自己抽出的“匕首”。

不是他的刀，竟然是一把三棱刺。

他见过这柄刺。

“轰！”

身前迟缓的响起回声阵阵的声动，就好像开启了一扇门似的。

清人正低头努力思忖着手里这把三棱刺是从哪里来的，属于谁来着？

就听见不远处渐渐靠近的脚步声，很稳，很轻，很均匀平静——

一个人站在了那束刺目的白光下。

清人忽然感觉一阵莫名的烦躁涌上心头，他努力适应着光线，最后惊骇地瞪大了眼，连带着打了个寒颤。

“此安……”

光束下的人，脸色惨白，脖颈都是病态的白，嘴角淌着粘稠的血，这不是清人熟悉的那个人的样子，他有些害怕。

“你，你怎么了？”

清人咽了口口水，他对眼前这个人，莫名一阵心悸。

一声轻不可闻的嗤笑，好像蝼蚁撕咬花萼似的，在死寂的气氛中清楚地传进清人的耳朵里。

一秒，两秒……

那个人似乎是用了很大的力气才抬起眼，看向朱清人。

但是光线太亮，他看不清她的眼神是什么样的，只听见她的声音——

“你敢么？”

清人简直不相信自己的耳朵，“此安，你怎么了？到底怎么……”

那人摇摇晃晃抬起苍白的手指，指着他手里的三棱刺：“杀了我？嗯？”

清人胸膛那股怒火又一次被勾了起来，他很恐惧，不知道这是为什么，他没办法控制自己的情绪，这样下去会发生什么？

“你以为，呵！”清人不受控制地冷笑一声，但他的意识却惊呆了！

怎么回事？为什么自己变得不受控制了？这是他的身体，却不是他的精神意识！

他就像一个虚幻的旁观者！

“此安，你是吃准了我不会伤你，就一再得寸进尺是么？”

不是这样的！

清人忽然感觉到一阵电触感的撕痛袭遍全身，将什么东西抽离了似的，剧烈的疼痛几乎让他呻吟出声。

蓦地一股松快，疼痛仅持续了几秒而已。

他睁开眼，却发现自己真的成了旁观者。

此安还站在那里，对面是“清人”，但那不是真正的他自己，只是一具样貌相同的躯壳罢了！会是谁呢？

四周的灰雾浓烈起来了，黑压压得可怖异常。

此安的嘴在动，清人看得清楚，她脸上浮现出一抹笑意，似乎在说着什么。

但是清人听不见了，他只能听见那具“清人”躯壳的声音。

似乎是在此安说话的时候，那具躯壳的脸色就越来越黑，甚至浮现出杀意来。

这绝对不会是他，清人只会保护此安的。

“此安，”那具躯体再次开口，眼尾泛着红，咬牙切齿地一字一顿道，“我上辈子欠你多少钱？”

此安闻言看向别处，恰好是真正的清人的方向，但她看不见一样，只是笑着闭了闭眼，两行泪流了出来。

清人心里一痛，他这时很想揍旁边这个狐假虎威的冒牌货一顿，打到半死那种。

她似乎又说了些什么。

然后，那具“清人”躯壳的脸冷峻到扭曲。

“不好！”真正的他心脏都骤停了半秒，下意识想冲上去，但他根本就动不了，却只能被强迫地看着——

寒刃一闪，劈开灰雾。

白色光束下没有了那个人。

轻薄的雾气涟漪似的朝四周散去，地上躺了一个人。

“此安！”

清人觉得浑身的血肉都被搅碎了一样，血气井喷充斥地耳鸣不止，越挣扎就越痛苦。

事情还没结束。

那具躯壳俯下身去，长长的睫毛遮住了他的眼神，他伸出手，在即将抚上那张无血色的脸时——

电光火石之间利刃如箭！

清人觉得胸口骤然一缩。

他眼睁睁看着那个和自己有着相同样貌的人，蓦地瞪大的眼睛里，有难以置信，有痛苦，甚至还有释然和笑意，最终捂住胸口那把匕首，颤抖着躺倒在此安身上，一口血喷出。

“不！！！”

没人听见这声音，除了真正的清人自己。

刺目的光线映耀下，一只手缓缓抚在那具躯壳的头发上，她嗔怪似的看着眼下的家伙，两行清泪淌下，最后闭上了眼。

清人不想再看了，他却不知道该怎么醒过来。

他只知道心中的痛苦他已经无法承受，再不醒过来，他会痛苦到永远醒不过来。

不可以。

他挣动了一下，手臂触碰到一个冰凉的东西，原来是腰间的匕首——

这匕首是属于他的。

“此安……”清人抽出匕首，心中认定这样做一定可以脱离这恐怖的幻影。

他几乎没有半分犹豫，那柄匕首的刀刃就刺进了自己的胸膛。

没有一丝痛感，四周的黑雾骤然散去，光线霎时刺目起来，一切都像是水中的倒影似的波动扭曲起来。

在幻觉消失的那一刻，他分明看清楚，俯在此安身上那个人，另一只手不知何时轻轻搭在了此安的脸庞上……

两个虚假缥缈的“人”就这样如风般虽黑雾消逝不见。

幻境结束。

清人猛地睁开眼，发现自己身旁有一盆燃烧过后的灰烬。

这里似乎是一座基台，四面有水声传来。

他浑身汗湿，忍不住趴下来干呕起来。

就在这时，眼前黑影一闪，他还没来得及抬头就晕了过去……

都过去了。

这只是一个强烈暗示下进入的圈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