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儿越来越热了,小姨不知道从哪搞了五六张水上公园的票子,让我和同学有时间去耍。
我看看手里的票,再抬头看看眼前的几个人,说道:“你们好意思吗?这是我的。”
疯子直接抽手拿走两张,道:“好意思。”
他把另一张递给文王,接着喜滋滋用手指头弹了弹票子,说:“你他妈都退学了,哪来的同学?”
退你奶奶个金刚火腿儿脚。
“算了,跟谁去都一样。”我认命地低头看着手里剩下的票,把其中一张递给白马。
文王好笑地摸了摸我的脑袋,说道:“要是觉得人多,我们可以包一天场让你玩个够。”
我瞧了他一眼,“上次的货拍出去了?”
他含笑着点点头。
疯子立马就提出异议,义正言辞地讲道理:“包什么包,同志们呐!烈日炎炎呐!俊男美女呐!比基尼大裤衩子,要的就是这感觉这feel啊!包场,包场我们还玩什么看什么?”
“你还想看什么?”文王淡淡地啜了口茶。
“你还想玩什么?”任往矣破天荒开口问道。
“你还想去吗?”我歪着头乐呵呵冲他笑。
疯子干咳两声,觉得自己还能再抢救一下,于是就给自己辩解:“诶?我……”
文王抬手抽出了他手里的票子,捻起茶盏起身回了院子。
“那个,不是!诶诶我的爷你等会儿!我不是那意思……”
疯子猛地起身去追,差点没把石凳绊翻过去。
我忍不住哈哈大笑,换来死疯子一记眼刀。
结果,到最后还是我们四个一块去了。
疯子开着车,我坐在副驾驶上就问他,到底是咋把小五爷手里的票子给拿回来的。
他斜睨了我一眼,冷哼一声不说话,虽然面色红润又傲娇,但整个人都老老实实的,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下意识朝车窗外头张望,想看看太阳是不是从东西南北中一块蹦出来了。
到了水上公园,人的确不少,但没有意料之中的要多。
经文王一提醒我才想起来,原来明天就该高考了。
对于高考本身来说,我虽然印象深刻但也实际上没多坎坷,倒是对于高中地狱般的三年生活,妈的实在不想回忆。
高考我发挥得挺好,语文、英语和文综都是稳中求胜,尤其是数学,竟然考出三年以来的最高成绩,所以我寻思自己的命还总是挺好的。
这么胡乱想着,文王已经去门口验了票,他冲我们挥了挥手,“走吧!”
水上乐园依山而建,规模很大,各种游乐设施看着就很豪横。
他们仨去男换衣室换泳裤,我去了对面的女更衣室。
等我换了泳衣出来,就听见外面传来低呼和惊叹声。
走出去一看,一群穿得客客气气的女生围了个圈,一个个或捂脸或低笑,我跑过去挤进去一看,没忍住咽了口唾沫。
男更衣室门口站着仨人,文王,白马,疯子,一水儿的黑色短裤,上身赤裸。可能是刚才脱衣服的原因,仨人的头发都有些乱糟糟的,懒散地搭在额前,跟仨大学校草似的。
旁边一姐们儿满眼粉红泡泡拿出手机拍抖音,各种特效一加,完爆现在的什么绝世美男小鲜肉。我站在她身后,偷摸记下了她的抖音号。
开玩笑,有男人不看王八蛋。
眼瞧着人越围越多,我站在人群后面朝他们摆摆手,然后指了指不远处那个四米多高的惊天大喇叭。
由于游客不算拥挤,所以我们也没怎么排队就到了大喇叭跟前儿。主要是这仨人扛着皮艇实在是显眼,我们站在高台上准备的时候,甚至还能看见下面一双双注目的眼睛。
“嗐,你说咱冲泥的时候要是有这么多敬慕你疯爷爷雄姿的观众,哪还用得着搞那什么苏我啊,你疯爷一个人就团灭他们老巢儿了!”
我严重怀疑他的“观众”指的是“女观众”,心说这人的求生欲还是挺强的。
我们坐进皮艇,这种皮艇是四方形的,每个人占一个角。我旁边是小五爷和白马,对面是疯子。
由于我和他们的体重有一定的差距,我十分担心待会儿有没有可能被甩出去,疯子“切”了一声,说跟速降滑坡跳河以及山体滚筒洗衣机比起来,这算个糖蒜粑粑。
他话没说完我们就被推进了滑道,滚筒形的滑道里面是一片漆黑,只有哗哗作响的水流,我们的身子随着七拐八拐的滑道上下起伏,这让我记起来那条神农架的地下甬道。
突然,眼前陡然出现一圈白光,皮艇冲出了滑道,在向心力的作用下冲进巨型大喇叭里,以近乎垂直的旋转角度冲向顶部,接着又猛然下坠,飞溅起巨大的水花。
皮艇本身也在做急速旋转,我看着对面的疯子脸都是糊的,脸上都是水,整个喇叭都回响着他放肆夸张的大笑。
我听见下面排队的地方传来一声声惊呼。
来来回回猛冲四次左右,我们的皮艇驶进了喇叭里头的出口处,直接坠落砸进一个巨大的游泳池里。
水花四溅。
很快有工作人员来扶住皮艇,我们按住皮艇边缘直接翻身跳进泳池里,疯子用双臂拍打着水面,大呼有意思,接着就兴冲冲指着不远处的高空滑梯,拉着我就跑。
又玩了八九个大型设施,日头已经偏西了,我们找了个儿童水上乐园,坐在泳池边缘晃着腿。
文王买了四根烤肠回来,几个人开始听疯子讲笑话,当然笑得最大声的还是他自己。
儿童乐园的项目就很平和了,无非就是各种喷泉各种五颜六色的滑梯和小索道。
喷泉池子里很多孩子在打水仗,欢笑尖叫声吵成一片。
疯子抢了几个熊孩子的水枪,跳进池子里教他们做人。
我吃完了烤肠,有点渴了,就站起来去买水,顺便把他俩的竹签子一齐扔垃圾桶。
等我抱着四瓶可乐回来的时候,就看见白马和文王站了起来,两个人的头发都是湿的,顺势撩在脑后,露出光洁的额头,脸上的表情一览无余——面无表情。
我顺着他们的目光低头看过去,就瞧见疯子站在池子里,左手抗着个大水枪,右手竟然牵了个光头小孩儿,看样子也就两岁多,被他仨的目光吓得想哭又不敢哭的样子。
“你抢了个孩子?”
我走过去,拧开一瓶递给白马,文王接过另两瓶可乐。
疯子“靠”一声,提了提那孩子的胳膊,把他拎回岸上,“不知道谁家的,老子这顶多算捡了个崽儿好不好。”
“丫的我说谁敢拿水枪攻老子下三路,差点老子被踩死。”
他边说边暗戳戳偷看了文王一眼,后者蹲下来把其中一瓶可乐伸到那个孩子面前,温和地笑着问他几个问题。
这孩子不知道是不是吓傻了,还是水太凉,有些微微发抖,问了半天啥也没问出来,怯生生抱着可乐瓶,包了一包摇摇欲坠的泪。
疯子不太想管这闲事儿,站起来两只手括在嘴边朝着池子里大吼一声:“谁家小崽儿掉了!还他妈要不要了!”
池子里打闹的人群先是齐齐噤声朝他看过来,一秒以后又恢复了吵吵闹闹的样子。
我是不赞成让这崽子在池子里“自生自灭”的,但是儿童乐园这地方在整个园区最西南角,离服务中心特别远。
于是我决定和文王一起去找服务中心的工作人员,把崽子先留在这里,万一人家家长能找过来呢。
疯子忿忿地瞥了那孩子一眼,后者仰着脸看他,我知道这家伙心里还惦记着那个冲浪海盗船,于是和文王很快就走了。
走之前我还嘱咐他:“你可把孩子看好了,要不更麻烦了。”
等我们找到园区工作人员的时候,那地方恰好有一对儿找不着孩子的父母,于是我们便一起返回儿童乐园。
来来回回用了快一个小时的时间。
待到我们赶回去时,夕阳已经隐在山头那边,匿去光亮。
借着亮起来的霓虹灯,就见疯子还在池子里,连吼带喊地疯了一样跟十来个孩子打水仗。
“疯子!”
我站在边上喊他,他举着水枪扭过头。
“孩子呢?”
疯子指了指一个方向。
我转头一瞧,只见卖零食的长凳上,白马坐在那里,那个崽子困得脑袋一栽一栽朝白马身前倒,最后一头砸到他腿上,白马一手揽着那孩子的身子,一面默默喝着可乐,抬眸朝我们这边看了一眼……